直到他回神，看到父亲皱眉看向自己。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卫卓的记忆有点模糊了。
他像往常一样，得体的和父亲见礼，看起来，他依旧是那个对父亲满腔孺慕的“卫大公子”。
然后大概雨停了吧。
清冷的土腥气浮动在院落中，京城的秋雨总是淡淡的，他加冠礼那天，清晨起来，雾气笼罩了那座熟悉又陌生的浮华城市。
十几年前的京城啊。
窗外的雨大了一些，可以看见打着伞的行人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隐隐约约听到说书先生惊堂木的脆响，今日有雨，城外的小贩大抵是打算歇业一天，原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稀缺，黛色的寒凉填满了济南城。
周锦霖此刻也正看向灰白色的天空，她估摸着虽然济南不临海，但是台风刮过来的时候风速也是足够骇人，要是被高空抛物那可就真的倒霉，干脆和陈映一起组织人手去加固门窗，俗话说的好“一层秋雨一层寒”，姐妹俩站在抄手游廊下，陈映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掌珠表姐，好冷。”
周锦霖给她拢了拢披风：“秋日下雨总是冷得很，虽说‘春捂秋冻’，但也还是莫要着凉了。”
陈映苦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大小姐……”
随即她便说起将来的打算：“……掌珠表姐，等这场雨过了，我便去杭州府，然后转道去湖广，要是娘点了头，或许能去蜀中呢。”
陈映去过很多地方，周锦霖想着，随口问道：“说起蜀中，我倒是心动了，若是一切平安，或许过几年我也去那天府之国看看呢。”
“是啊，天府之国，可惜我年纪小，娘还不许我去。”陈映叹道，“我记得我十四岁光景去了广州府，那里是开埠和西洋人做生意的地方，表姐你可是没见到呢，广州的西洋人那真是随处可见，还有各种新巧的玩意……”
她说着说着眉飞色舞起来。
周锦霖从原主的记忆里刨了刨，发现原主基本上除了充州和京城，几乎没有在别的地方生活过，而且即使是京城，也不过四四方方一处小院落——京城水深，周廉做官的品级又不高，因此陈云容也不敢让她随意出门，万一冲撞了那些高门贵女，肯定要吃一番苦头。
所以，原主在京城生活多年，对于那些高门贵女，也不过是偶遇了一两次，就慌慌张张的避开，印象最深的似乎是原主十五岁那年，和前小姑子顾诗去挑选首饰，要出来的时候看见两辆香车停在门口，两个穿着丝缎衣服，带着青纱帷帽的婀娜影子下了车，原主听见顾诗说：“是定国公和安国公两家的姑娘……听说她们两个关系极好来者……”
原主到底胆子小，便和顾诗在一边偷偷看着，边看边想：到底是钟鸣鼎食之家。
于是她略带艳羡的笑道：“比不上你，我倒是想走遍天下，可惜没有那个机会。”
“不过，大约等这次雨过了，我就可以出去转转了。”
“表姐是准备……”
“去江南，兴许是金陵吧。”
和江南世家争取筹码，有些时候还得她亲自出面。
不过，或许她和卫卓，或许真的就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了。
周锦霖暗暗苦笑。
她倒是不特别难过，只是觉得十分的可惜。
可惜什么呢？
可惜满腔勇气，最后还是一别两宽？
也罢，她本来就是个现代人，本来就没有打算在这个陌生的架空王朝获得什么亲密关系，哪怕是友情或者惺惺相惜呢……一点儿也足够了。
那点儿卑微的……就像是不该出现的情感……就让它深埋地底……她是死也不会说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