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天呐!”额吉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喊,“你把我们打发到这个世上来,就是受罪的么!”
“阿爸去哪里?”
其其格继续问着,她得理出一个所以然来。
苍苍凉凉,是草原的风,也是额吉的声音。
“他走啦,他去投军,他说好歹要挣一口饭吃,”额吉爆发的情绪在一瞬间又消洱不见,她木木的看着天边翻卷的枯草,“他说没有办法,只能去抢,抢中原人的粮食,牲畜,还有金银,他信可汗的话,不信长生天的话,长生天,长生天,你……”她说不下去,开始剧烈的咳嗽。
其其格也不说话,她已经懂事儿了,草原的姑娘,到了这个年纪也该说人家了,可是家里的牛羊要死了,阿爸走了,她守着额吉,能往哪里去?
“额吉,我会照顾你,”其其格说,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言语的分量有多重,“我们一起等着阿爸回来,说不定他就带着牛羊,金银,还有……还有好些东西回来了呢……”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
两个草原上的女人面容干瘦,她们坐在干硬的地面上,举头望天。
天是块铁板,上面什么都没有。
只有干枯的风,从天上走过。
“嘉祐四年秋,晋、秦两地大旱,岁无收,大饥,人相食。”
“是年八月廿七,北狄南下,剽掠无数,巡抚曲天鹏刚愎,北狄至太原城下,城破,人皆尽屠。”
“朝廷哗然,民皆愤,晋地士绅集数千人,至于京师请愿。”
“上怒,责威武大将军讨之。”
“大将军至,流血千里,是月,荧惑守心。”
等到这个消息真正的传开,已经是九月初了。
塞北干旱,山东这边却是烟雨蒙蒙。
卫卓的心里七上八下,那场——他现在终于从周锦霖口中知道了当年黄河决口的原因——台风,现在也快要来了。
水泥大堤已经准备完成,目前来看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卫卓心里的七上八下其实没有消失,反而还加重了。
大概这种感觉和“近乡情怯”一个原理,等到过去了就好了。
卫卓知道,现在勤政殿里头的那位皇帝,现在真的是睡不好觉了。
他反正不信荧惑守心那一套怪力乱神,事在人为,又不是全靠天意。
但这不代表别人不信,由着他们说去吧。
能让慕广陵睡不着,他其实挺高兴的。
他坐在窗前静静的看着外面越来越密集的雨丝,享受着这片刻的自由。
就像是自己刚回来那天,也下着轻微的雨。
那也是秋天。
那时他艰难的说服自己接受事实,然后有点疲惫的推开窗,看着外面的雨丝发呆。
这也算是他最放空的时候,前世也是这样,在不停的算计中他学会了很多东西,也学会了隐藏——反正自己本来就是比较淡漠的人。
但是后来他明白,有些负面的东西,不是他想丢就丢的。
所以,放空总是必要的。
他看了那场雨很久,甚至连父亲什么时候来的都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