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行动显得更为神秘,她清醒的智识完全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来。更奇怪的是,紫岫似乎能明白她的意思——他们的想法就像镜子内外的虚实影像一般对称,动作也几乎是对称的,只不过镜子里的人不会伸出手来,去解镜外人的衣裳罢了。
莺奴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这种行动很显然不是受情欲驱使的;至少她明白,此刻她的心情并不是在珍珠井里体会到的那种昏天黑地的渴望,而是极其清明的、带着某种交流的目的;尽管她自己也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交流。这种行动虽然古怪,但又非常顺畅。
他们互相除去身上的屏蔽,这才成为两个外貌不同的影子。她伸出手去,就像确认他十多天来有没有好好吃饭似的,捏了捏那只臂膀。在确认过那是真正的血肉之后,她露出一个十分欣慰的笑容。其后她又担忧上官武会随时回来,急切地打量了一番这镜中影像与自己的不同之处——那是真正的少年的身体,她从未见过真正的少年的身体,但却在如此怪异的情形下看到了。她看到这身体与自己是不同的,竟然还陷入一种莫名的悲伤中,连她自己都不能解释。进入这个房间之后,她的每一缕情绪都变得不可名状了,好像产生这些心情的人并不是平常的自己。
莺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惆怅而变得有些迟钝了,站在她对面的这名少年则像她刚刚走进房间时一样,缓缓地向她抬起了双臂。她不知是不是应该回应,就听到上官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来了。
他显然意识到情况有变,显得很急躁。他伸手推门发现门从里面被闩上的时候,立刻发狂般拍起门来:“紫岫,紫岫,你把门打开!”
门内的两人对视了一眼,迅速捡起地上的衣衫开始穿着。但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他们手中捡起的都是对方的衣裳。即便如此,谁都没有交换过来,而是自然而然地将对方的衣裳穿回身上。上官武在外面不停地拍打门板,他们二人在房中不急不缓地穿着衣裳;上官武将门一脚踢开的时候,莺奴身上披着紫岫那件褂子,紫岫肩上挂着莺奴那件半臂。他们同时将头转向上官武的时候,甚至连眼神都变得一样漠然了。
上官武差不多失去了理智,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将衣领都没有翻好的紫岫一把抓起,对着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大吼道:“你方才做了什么?!你方才做了什么?!”
紫岫没有任何反应。他穿上莺奴的衣裳以后,看起来更像一名青涩少女了;上官武侧目去看坐在地上的莺奴,她如今也变得像个尚未弱冠的公子。这种恍惚的交换让上官武忽然失语,莺奴和紫岫之间天生的牵系早就超过了他人力所能挡的极限。他开始明白当年紫阁非要将四岁的莺奴送走是为什么了;当年洛阳议会上透露的那个秘密只是顾虑的前一半,紫阁送走她还有另外的原因,而他现在已经看到了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