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现在想明白了,当时她感到的那份孤独不是因倪余泽即将离世才产生的,而是根植在倪余泽的骨血中——他满是狂热的理想注定困难重重且得不到任何支持,夭折率高到难以想像,而他却决定要走下去,孤勇地走下去,直到倒下!
这样的人又怎么能不孤独呢?!
元宝站在倪余泽的床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整个人都异乎寻常地轻松了起来,是一种自从她到了倪府后,重来都没有过的轻松,原来,当决定遵从本心时,竟然是如此的快乐,怪不得倪余泽怎么都无法放弃!
元宝轻轻地帮倪余泽掖了掖被角,又把床幔放下后,一丝不苟地整理好。
元宝迈步走下了倪余泽的大床,走出了倪余泽的内室,去自己的屋子穿好出门的衣裳,走出了倪余泽的院子,径自出了倪府。
元宝离开后倪余泽便睁开了眼睛,其实在这么黑暗的环境中,他睁开或者不睁开眼睛,区别都是不大的,倪余泽有时甚至觉得,反倒是闭上眼睛才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一个人的心,比如说,元宝。
但是,他真的看清了吗?
静宁的声音在床外轻轻响起,“公子,元宝出府去了。”尽管掩饰得极好,但那种深深的哀伤和忧郁却依旧从她的语气中透露了出来。
“嗯。”倪余泽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怎么都无法抑下心中的波澜,再也无法安眠了。
刚才,倪余泽只告诉了元宝他对苏春生说的话,却没说苏春生是怎么回答他的,倪余泽想起那个还不如他大的少年,就那么挺立在他的面前,仿佛他所有拥有的一切都不能压垮对方。
苏春生掷地有声地说,“或许我现在什么都不能给元宝,但我会努力去做,而只要元宝愿意,我就会始终站在她身边,什么都不能阻挡我!”
倪余泽自问,我赢了吗?不,他其实输了,也许他能给元宝的很多很多,而苏春生能给元宝的很少很少,但所有的一起都敌不过那句,“元宝愿意”!
夜已深,苏春生的屋子里早就熄了灯,只是他睡不着。
苏春生的眼前不断地闪现出元宝的身影,脑海中想着自从救下元宝后的一幕幕:病重的元宝拿出仅有的珠子以换得苏家的救助,年幼的元宝被刘桂荣虐待,小小的元宝拼命地做女红赚银子,然后在关键的时刻挽救了苏家……直到今天,元宝依旧不得不为摆脱庆安倪家辗转来到府城,陪着五少爷冒险去小侯爷倪余泽身边当差!
苏春生闭了下眼睛,眼中却是无泪,只是面容变得越发坚毅起来,他又一次想起了倪余泽的话,“无论以往还是今后,我对元宝一直是无所不应!”那样的毫不犹豫。
苏春生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倪余泽那张美得不似凡人的容颜,心不由地沉了沉,他是信元宝的,经过了这么年的相偎相依,他对元宝的品性是非常有信心的,就是单看今日相见时元宝的表现,他也不该对元宝有所怀疑。
不,苏春生对自己说,他不仅不应为元宝再担心,还应该为她感到高兴,遇到了这样的人,有了这样的承诺,苦了这么久的元宝,终于找到了她的位置,享受着她本该拥有的一切,所以,哪怕是再心痛难舍,只要元宝愿意,他也该遵从元宝的意愿。
只是……苏春生皱起了眉,元宝真的愿意吗?
此时苏春生有些后悔,他或许不该就那么急匆匆地离开倪府,最起码他该再见见元宝,了解一下倪余泽和元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春生实在是想不出倪余泽有什么必要骗他,更不觉得倪余泽是个善于欺骗的人,苏春生只是觉得这其中有很多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只是,当时倪余泽的话给了他很大的打击,让他只能维持表面上的镇定,心中却乱了方寸,或许倪余泽看不出来,可知他甚深的元宝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到时因他的缘故,让元宝再闹起来就不好了。
苏春生不由得苦笑,元宝,还真是为了护着他无所不用其极呢,这让他在感到甜蜜温暖的同时,又觉得十分忧心,苏春生甚至开始反思,他这次是不是来错了?!
睡在外间的梁青山忽然起身,紧接着梁青和也起来了,苏春生正要问怎么了,梁青山已开口说,“少爷,有人找来了。”语气有些担忧,在这么晚的时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是什么人来了呢?
苏春生也是一惊,梁青和却是冲到了门边,“好像是东家啊!”带上了隐隐的兴奋。
苏春生简直惊呆了,翻身而起,打开门时,元宝正在客栈伙计的带领下,走上窄窄的木楼梯。
“元宝,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苏春生一把将元宝拉进了屋子里,又觉得不对,一时进退两难。
元宝仰头轻笑,又做了个鬼脸儿,这才对青山、青和兄弟说,“好久没见,你们可是都长高了,也更壮实了,看来武功练得不错,我已让伙计另外为你们准备了屋子,明天还要赶路,现在快去休息吧!”
梁家兄弟也很高兴,“东家,能见到你太好了,”今天去倪府求见时,倪府的人把他们留在了外面,并没见到元宝,“奶和爹娘还有秀莲秀梅他们,都是整日里叨念东家呢!”
元宝笑着点头,苏春生却担忧地说,“元宝,这怎么行……”听元宝的意思,这是要和他今夜共处一室了。
元宝就当没听见苏春生的话,只对青山和青和说,“你们快去吧!”
苏春生便没再坚持。
虽然元宝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她进门后的第一件事还是叫了东西上来吃,“你就那么一言不发地走了,我连晚饭都没吃好。”满是娇嗔地抱怨着。
苏春生满是愧疚地说,“都是我不好。”又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晚找来了,还是一个人来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元宝顿了顿,“公子让我明日一早和你一道回去。”
苏春生并不惊讶,“那你怎么想?”
元宝不答反问,“成亲要多久?我们在这里能不能成亲?”她觉得还是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倪余泽,她想着,她和苏春生现在是都没有长辈的,能不能不举行那些可有可无的繁琐仪式,就像后世一样先登个记领个证啥的。
“夜了,吃太多东西会不舒服。”苏春生将元宝面前饭菜撤了下去,并没回答元宝的问题,如果元宝和他成亲只是为了让他心安,真的是没这个必要,无论是他还是苏家都没权力要求元宝做什么,元宝为他们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元宝一点儿没有求亲被拒绝后的尴尬,毕竟这是两个人的事,她没道理让苏春生也接受一个简单到简陋的婚礼,只要这件事不在苏春生心里产生不好的影响就好,今天倪余泽的话说得实在是太狠了,偏生又让人没办法反驳。
元宝接过了苏春生递过来的茶碗,“公子的确待我很好,所以我觉得我不能在差事还没做完的时候就这么离开,对我们对公子都不好。”她现在所有的获得都建立在倪余泽保护的基础上,就算倪余泽安排好了一切,元宝也明白,倪余泽安好与否,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
“嗯,”苏春生看着元宝那双坦诚晶亮的眸子,“差事有危险吗?”
元宝顿了顿,“公子会保护好我的!”她还是选择相信倪余泽,并因自己以往怯懦而感到了羞愧,元宝决定了,她不再逃了,不再兜圈子,她要从现在开始永远坚定地站在倪余泽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