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少爷借给了我十五两银子,前阵子来催要,可我实在拿不出钱来还,后来承蒙云锦绣庄的倪忠大掌柜的,看上了我家妹子打络子的手艺,送来了这张契约,让我家妹子去当绣娘,又给五少爷说合,可五少爷还是不满意,想收了我家的房子,我没办法了,就让我的童养媳元宝去给五少爷做丫鬟,五少爷这才吐了口,让我写下了这契约,却没把房契还给我,我也不敢去要……”苏春生说完这番后,额角已然见汗,神色却还保持平静。
要账的汉子们各个脸色都变得铁青,一个脾气急的大叫道,“大哥,我们让那个苏友旺给耍了!”
为首的汉子,一把揪过了苏春生,“你小子是不是和你爹商量好了?!”
苏秋生要往上冲,元宝急忙抱住了苏秋生,往后用力拖,已经搭上一个苏春生了,就够了,可不能再搭上苏秋生了,那三张契约只够保下房子和苏巧巧的,现在最危险的其实就是苏氏兄弟。
苏春生喘息着说,“我愿意陪各位去县城和倪家对质,还有这些契约,也可以放在你们手里,直到验明真伪!”
元宝灵机一动,尖声哭喊道,“爹在县城住那么好的房子,还有那么漂亮的姨娘,怎么可能欠人家银子呢……”
苏春生大声呵斥道,“元宝,别瞎说!”
汉子们怒火更盛,拎着苏春生就往外走,“走,带我们去找你爹!”又问,“你们兄妹已卖身给倪家的事儿,你爹到底知道不知道?”
苏春生被拽得踉踉跄跄,嘴里吱唔着,“我……我不知道……爹……不……”后面的话,因为他们已经走远,元宝没听清楚。
看着一行人在巷口登车而去,元宝背靠院门,软软地瘫坐在了地上。
有根娘走过来关心地问,“元宝啊,你家这是咋了?”
元宝连笑容都挤不出来,脸色苍白地说,“现在还不知道,只说爹在县城有事儿,让相公赶紧去看看。”不管这件事将如何收场,苏家还要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所以有些真相,元宝只能瞒一天是一天,这就是元宝看到那些人后,先去关院门的原因。
苏秋生把元宝抱了进来,关上了院门。
稳婆神色复杂地站在院子中央,苏秋生走过去,深深地弯下了腰,“求婶子别走,我家定不会差了婶子的银钱,也不会给婶子惹来麻烦,只求婶子做做好事,看在我那未出世的小弟面子上……”
稳婆一把拉起了苏秋生,“你看你这孩子,说这让人不落忍的话……”眼中已是含了泪。
元宝转身跑进了屋子,拿了两串钱出来,“婶子,今日让你受了惊吓,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事到如今,她必须坚强,最起码要像真正的孩子苏秋生那样坚强!
稳婆没怎么推让就接过了钱,再没说要走的事儿。
草草地吃了晚饭,苏秋生就被刘桂荣叫去了正房,元宝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东厢房,抱着双膝,眼泪一颗颗地掉了下来。
苏春生想做什么,可能苏秋生都不如元宝清楚,但是,苏春生能做成吗?
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到了县城吧,苏春生面对的将是怎样的艰险和困境呢?倪忠会帮他吗?苏春生能平安地回来吗?苏家将面对的又会是怎样的未来呢?
不知过了多久,苏秋生走了进来,他疲惫地说,“娘和巧巧都睡下了,稳婆说娘没事儿,今夜稳婆也歇在娘的屋子里。”
苏秋生爬上炕,把元宝抱在怀里,元宝拉过被子将两人裹起来,也不躺下,就这么相互依偎着,从对方的身上吸取着力量和安慰。
他们到底还是睡着了,直到听到响起的院门敲击声,才发现天已微明。
两人跳下炕,就往院子外面冲,晨曦中,院子外面站了三个人,其中苏春生打头,还有一个被后面的两个陌生男子人用门板抬着的,是苏友旺。
元宝“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扑进了苏春生的怀里,“相公——”看到苏春生活蹦乱跳地站面前,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害怕和担心,虽然她有了足够生存下去的银子和自由,可不知为什么,她对苏春生的依赖一点都没减少,那是一种出于情感的需要。
苏春生安抚地摸了摸元宝的头发,“去拿一两银子来,付车马钱。”
元宝挖了十颗银豆子出来,发现苏友旺已被安置在了正房西屋,送走了两个车夫,苏春生简短地对元宝说,“他们没敢去云锦和倪家对质,那女人被卖了,县城里房子是租的,房子里面的东西都被拿走了,爹被打了一顿……”
“那你呢?”元宝这才有功夫仔细地看苏春生,发现他除了满脸倦容外,倒是看不出伤痕。
“我没事。”苏春生轻轻地笑了,笑容冷酷。
“春生啊——,快,快去请郎中啊——”刘桂荣哭着从正房西屋冲了出来,稳婆看到后在一旁连拉带劝的。
苏春生转身,冷冷地说,“秋生已经去了。”
“相公先梳洗下吃些东西吧。”元宝推着苏春生进了东厢房。
稳婆带着苏巧巧去灶房烧饭,元宝跟着去打下手,刘桂荣又一头扎进了正房西屋。
早饭还没做好,苏秋生就带着村子里的郎中回来了,元宝急忙跟着郎中去了正房西屋,元宝很紧张——她怕苏友旺伤得不重。
而等到元宝看到苏友旺时,元宝放心了。
苏友旺鼻青脸肿地躺在炕上,身上因为盖着薄被,所以看不清伤在哪里,但是,随着苏友旺的时重时浅的呼吸,一口口的血沫子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元宝在角落里轻轻地笑了,根据她前世做护工得到的医学知识,苏友旺这样的症状,应该是肋骨骨折后又扎进了肺部所产生的,这样的病,需要的是外科手术,而在这一世,很可能是不治之症。
郎中先掀开了被子看了一眼,又给苏友旺把脉,没用多少时间就站起身来,摇了摇头说,“我实在是医术有限,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元宝不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想,她可能是猜对了。
刘桂荣对郎中又哭又求,郎中还是连药方子都不肯开,就连诊金也没收。
苏秋生送郎中出门,刘桂荣转身就进了元宝和苏春生住的东厢房,苏春生已梳洗过了,正坐在桌前大口大口地吃点心。
“春生啊——”刘桂荣哭着去拉苏春生的胳膊,“你爹这次伤得不轻啊,你不是有十五两银子吗?快,快都拿出来,去县城里请个好大夫来给你爹看看……”
苏春生说,“十五两银子都花用得差不多了,娘你当咱家这日日的吃用都是从哪里来的,还有那稳婆,光靠你和元宝做的那点子女红,哪够用啊?”并没停下吃东西的手。
刘桂荣语塞,苏秋生已走进门来,“哥,郎中说了,让赶紧给爹准备后事……”
刘桂荣嗷地一声就往门外扑,“我……我去娘家借银子……”
这是刘桂荣第二次提出去刘家借银子,而这一次,苏氏兄弟终于发现了刘桂荣和刘家之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