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荣现在这大腹便便的样子,苏氏兄弟怎么敢让她一个人去刘家,于是兄弟两个都跟了过去。
元宝赶紧搬了把椅子放在墙根底下听,只听到,不一时刘家就乱了起来,有刘桂荣的哭求声,苏春生和苏秋生的怒喝声,唯独没有的是刘家人的声音,根本就不像是苏家人去刘家借钱,反倒像是苏家人去讨债一样,只可惜,他们说话都是在屋子里面,元宝只能听到声音,却听不清楚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苏家人回来了,刘桂荣是被刘家兄弟给半搀半抱回来的,苏氏兄弟在后面跟着,把刘桂荣送到正房东屋后,刘家兄弟脚步不停地跑了。
稳婆赶紧过来查看,对苏氏兄弟说,“这样可不行啊,这眼看就要生了,这么连番地折腾什么人都受不了。”
刘桂荣却恍若未闻,一把拉住了苏春生苦苦哀求,“春生啊,那是你爹啊,你的亲爹啊,你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得了病,不给他治呢?这要是传出去,你这是大不孝啊,你会天打五雷轰,会不得好死,会下阿鼻地狱的啊……”到了后来,已不是哀求,而是一串串的恶毒诅咒了。
元宝实在听不下去了,拉了苏春生一把说,“相公,你还是去镇上一趟吧,顺便把该买的都买回来。”元宝还是很相信自己和郎中一致的判断的,既然苏友旺自己作死了,元宝是很愿意花银子送他上路的,何必让苏春生这样为难呢!
刘桂荣却说,“不行,还是去县城……”
元宝转头问,“娘,要是家里的银子不够去县城的,镇上咱还去不去?”
刘桂荣讷讷无语,苏秋生说,“娘,去县城恐怕来不及了。”
刘桂荣终于同意了去镇上请大夫,催着苏春生快走。
出了正房,苏春生先抓住苏秋生悄声问,“郎中真说咱爹不行了?”
原来苏春生是担心这个。
苏秋生点头,“的确是这么说的,还嘱咐了我好几遍,说要快点准备着。”
元宝递给苏春生五个小竹筒,“寿衣、棺木啥的,就一起买回来吧。”
这种小竹筒是苏春生专门找来给元宝藏银豆子的,一个小竹筒能装二十个银豆子,是二两银子,装满后找个地方挖坑埋起来,谁都找不到。
元宝又给苏春生带上了两个新出锅的大馒头和一袋子清水,苏秋生本来也想跟着去,又不放心家里,便留了下来。
苏春生一走,刘桂荣就挣扎着下了炕,去正房西屋守着苏友旺,连早饭都是西屋里吃的,她还给苏友旺喂米粥,元宝也不拦着,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喂不进去,反而加重了病情。
元宝自从了解了苏友旺的情况后,就再没往正房西屋里去,只是在自己屋子里哄着苏巧巧,顺带安抚着稳婆。
苏秋生虽然没像刘桂荣那样一直守在西屋,却不停地来来回回地跑,按照刘桂荣的吩咐忙东忙西,帮忙照顾苏友旺。
元宝心中感叹,不管苏友旺怎么不是人,怎么对待苏家兄弟,但苏友旺毕竟是他们的亲生父亲,越发觉得自己今天拿银子让苏春生去镇上,是做对了,不为别的,就为了让这兄弟两个心安,同时赚下个好名声。
到了下半晌,苏春生回来了,他雇了两辆马车,拉回了棺木和很多殡葬用品,还有一位镇上最好的大夫。
这位大夫和村里的郎中诊断一样,只说让尽快准备后事。
刘桂荣不依不饶地让人家再给看看,元宝也让苏氏兄弟去劝说大夫留下,苏氏兄弟虽然不明白元宝的用意,还是照着做了。
元宝这边又求了两个车夫快手快脚地卸车,然后结算车钱,等镇上大夫好不容易脱了身后,才发现马车已经走了,只得留宿在苏家。
元宝请了有根娘来,置办了丰盛的晚饭招待大夫顺便感谢稳婆,镇子不大,这两个人也是相互间认识的,而且年纪在那里摆着,见识过的事情多了,聊了会儿天后,元宝发现他们都安下心来。
吃了晚饭后,元宝安排大夫在苏秋生的屋子里住下,又带着苏氏兄弟缠着有根娘请教了很多问题,他们毕竟还小,谁都没办过丧事。
有根家人在这时充分地表现出了他们的真诚和善良,在听了大夫的话后,有根爹带着苏春生连夜去邻村请了吹奏班子,有根娘则带着稳婆和元宝动手缝制孝服。
后半夜的时候,苏友旺伴着刘桂荣的哭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元宝长出了一口气,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苏秋生帮着刘桂荣给苏友旺穿寿衣,可刘桂荣根本帮不上忙,好在苏春生回来了,这才好不容易搞定。
元宝很想问问,这兄弟两个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做这些事的。
凌晨的时候,下起了雨,后来越下越大,这样的天气,很不适合抬棺木,但恰恰是这样的天气,把忙着地里秋收的庄稼汉子们全都留在了家中。
死了没人抬的骂人话,用在苏友旺身上是再适用不过了,于是,元宝故技重施,一切都用钱财说话,许了抬棺木的八个人每人两百个钱的酬劳,让苏友旺的棺木终于得以顺利出门。
本来人过世后,是应该在家中设灵堂停灵几日的,但在元宝的引导下,苏氏兄弟找到了天气太热,苏友旺又是“暴病”而亡的借口,所以多一刻也没让苏友旺的尸身在苏家待。
其实停也白停,像苏友旺这样一个连棺木都没人肯抬的人,还有谁会前来吊唁呢?不过是给活着的家人添麻烦和恶心罢了。
隔壁的刘家人本来是一直装傻的,什么事儿都不想出头,可等到听说元宝许下两百文钱的抬棺木酬劳时,终于坐不住了,只可惜他们出来时,人已经定了下来,钱也都分完了。
棺木出门的时候,刘桂荣捶打着棺材嚎啕大哭,还非得挣扎着去送葬,虽然元宝很不理解刘桂荣,但元宝也得承认,不管是为了什么,这个时候刘桂荣是真心难过。
而这最后的闹腾,终于突破了刘桂荣身体的极限,她下身见了红。
是的,元宝觉得刘桂荣就是闹腾,假如刘桂荣有一颗做母亲的心,是个真正善良的人,就不会丝毫不顾苏家现有的三个孩子和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为苏友旺付出,毫不考虑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也不去想造成今天苏家这种困境的罪魁祸首是谁!
刘桂荣在这个时候发作,元宝一点都不意外,不然的话,她也不会在昨晚就动用各种手段硬生生留下了镇上的大夫,可以说,刘桂荣生产时的阵容是无比强大的,有镇上的稳婆和大夫,有村子里请来的郎中和两个接生婆,还有有根娘和前来为丧事帮忙的两位大婶。
即便如此,刘桂荣这一胎还是生的艰险万分,稳婆早就告诉刘桂荣和苏家人了,刘桂荣这一胎怀的很可能是双胞胎,一定要保重再保重,可惜刘桂荣有个苏友旺这样的相公,让元宝和苏家兄弟的一切努力都变成了徒劳。
也不是徒劳,经过了三个多时辰的挣扎,刘桂荣终于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母子三人……还算平安。
元宝听到这个消息后,腿一软,差点没晕过去。
此时,被雨水洗刷了大半日的天空瓦蓝瓦蓝的,金灿灿的秋日骄阳斜斜地挂在天边,预示着一天的结束,也代表着新的生活即将开始。
无论是丧事还是生产,在结束后,都该请帮忙的人吃顿饭的,可苏家没这个条件,于是元宝只有从钱上找了,送葬的人已拿了额外的五十文钱离开了,元宝给了这些帮刘桂荣接生的大婶们每人一百文,另外,元宝还拉着有根娘商议,想请一位大婶留下来给苏家帮忙,因为苏家实在是没有人能照顾刘桂荣坐月子。
有根娘很懂得元宝的意思,张口就应下了这份差事,甚至连工钱多少都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