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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1 / 1)

她哭得一抽一抽,许傲的心就跟着一抽一抽。在温羽毛同学忽然长大的这一刻,他在明晃晃的阳光底下,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大概真完蛋了。怕极了她的眼泪。从前书里说烽火戏诸侯冲冠为红颜之类的。他全当笑谈一翻而过。可这会儿,捏着温羽毛汗涔涔的细弱手指头,真想把整个世界都夺过来捧给她。这直接导致,许傲外公第一眼见到的温羽毛,两只眼睛肿成了鼓鼓的单眼皮。跟花鸟市场卖的金鱼似的,还是五块钱三条那种。他老人家研究了会儿,拎起拐杖猛戳许傲的腰眼子:“你怎么回事?”许傲被突袭得很无辜,“什么怎么回事?”“让你欺负人家女娃娃!”外公气哼哼的。得,又背了次锅。夜里,安顿温羽毛在客房住下后,许傲把温爸爸的照片拿给外公看。他是觉得那个房东说得也不一定准,让舅舅他们帮忙在市内留意下这人。外公答应了,戴着老花镜,又举着个放大镜把照片放大了好几倍,一寸寸确认好五官长相。许傲等的时候,按着遥控器翻了遍电视节目。本地好几个台都在讲近日里被捣毁的贩毒团伙,他随便选了个,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边蹙眉想着白天的事。租了个不常住的房子,用的还是假名。不希望别人找到他么。可明明是挂念家人的,但又把照片给忘在那儿……最关键的问题是,现在去哪儿了。温羽毛也一直在想这个。下午哭累了,还什么也没想明白,就睡过去了。睡也睡不踏实,做了个梦。梦到很小的时候,被爸爸驮在脖子上。他跟人说,我羽毛可乖了,除了爱吃手,没别的毛病。正说着,没毛病的小闺女就尿了。旁人乐道,这可是真乖,真给她爸爸面子。又道,你还不快把她拿下来,啧,这一身。男人很淡定:等她尿完的,别吓着她了。温羽毛活生生把自己给嫌弃醒了。屋子里漆黑一片,父亲所特有的那份温情还有脉脉余温。她睁着眼睛,贪心回味了会儿。一时也弄不清楚自己小时候究竟有没有真这么缺德过。翻来覆去,再没睡着。拿手机看时间,才发现两个多小时前许傲问她睡了没。她回了条,过了会儿,正要再往被子里缩一缩,他又发来几个字:给我开门。温羽毛拿手机照着,把门拉开条缝,探头看了看。许傲穿着件宽松的睡衣,在走廊的灯下笑起来,“怎么跟做贼似的?”“你还没睡?”她小声问。许傲走了进来,“嗯。”他一手关门,一手揽住她,“怎么醒了?”灯光被隔绝在外面。温羽毛的手在身侧犹豫了会儿,第一次主动抱他腰。她实在是有点想家了。孤单的黑夜里,她像只流浪的小动物,小心地攀在他身上。许傲心一下子就软了。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温羽毛被安慰到,胳膊抱得紧了些。少女的身体是软的。他手掌下的脊骨也是软的。哪儿哪儿都软。许傲喟叹,闭上眼睛。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哑着嗓子:“哄你睡觉,好不好?”说是哄睡就真的是哄睡,许傲觉得自己定力一流。他也看不清楚她的脸,只感受着呼吸声慢慢平稳下来。睡着了,还拉着他的手不松开。血气方刚的许傲同学,只好在黑暗里,坐在她床前的地毯上,默背了半宿的三字经。第二天中午,陪外公吃过午饭,又交代了遍让尽量留意一下温爸爸的事后,两个人就回去了。来的时候没注意到,许是因为昨晚上看了新闻,这才发现路上扯了好些关于这次打击毒品犯罪的横幅。红底白字,在车窗外一掠而过。许傲看看也就过了。过安检时,忽然电光火石了一下。想起来当时高路平说,羽毛爸爸是武警来着。他在脑子里快速把所有的信息串联了一遍,又拿手机搜了详细的报道。时间也对得上。约莫是最终行动前,把房子给退了。说不定照片也根本不是忘了,而是担心万一出差池会祸及家人而故意丢下的。他被这个念头激出了汗。那怎么没回来取……担心是那个最坏的结果,许傲没再往下细想,考虑再三,飞机起飞前,给大舅舅发了条信息。他是市立医院的院长,如果受伤的几位警察有信息登记在册,他那边应该可以查到。舅舅一直没有回复。许傲边等着,边先跟温羽毛回趟家。她得把爸爸的照片趁早放回去,免得妈妈回来发现。路上,两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温羽毛觉得像是做了个梦,醒来还是一场空。千里迢迢,只找回一张照片和六个字。小女羽毛与妻,倒是简略。她仰头看了看刚亮起来的路灯,没话找话:“我从小到大的压岁钱都攒着呢,都给你。”“嗯?”许傲回过神来,“嫁妆都备好了?”温羽毛笑了一下,“机票啊,还有,要谢谢叔叔阿姨。”许傲没说什么,掰着她的脸瞧了瞧,“还行,眼睛不肿了。”“昨天肿吗?”温羽毛问。“不肿我外公能揍我么?”许傲笑起来。温羽毛也跟着乐了乐,“是不是很丑啊?都肿没了。”“是。”许傲晃着她手,“这丑样可别再给其他人看见了。”温羽毛嘁了一声。他们拐了个弯,然后脚步齐刷刷地顿住了。前方,温妈妈刚停好车,正从车边往楼下走。还好她是低着头的,整理着手里的包,没注意这边。两个人牵着的手迅速就分开了。温羽毛敏捷地往旁边一弹,弹到离许傲三步远外。好在她反应快,下一秒,妈妈就抬起头了。目光却越过了他们。温羽毛看到她的瞳孔缩了一下——那是不可置信。接着整个人都僵掉了。包掉到了地上。顺着她的视线,单元门前的那盏灯下,安静伫立的男人遥遥望她。然后,春夜暖风里,他朝她走了过来。右脚是微跛的,但整个人还是高大得像一座山。他在她身前站定了。“废了只脚,”轻描淡写,“你还愿意要我吗?”温羽毛有很多年没见过妈妈脆弱的样子了。哪怕面对各种亲戚的轮番轰炸和流言攻击,她永远都是温柔坚定的。但从男人一开口,她脸上就全是豆大的眼泪,好像是身上终年的执拗都融化了。“要啊。”她边哭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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