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宫人的气焰越发强盛,恐怕再这样下去我和乐阳会被人强行拖到后院的荒草堆里去,到时再被人拆穿我和乐阳就真的性命难保了。
我快步转身回屋,乐阳见我拿着馒头和稀粥,面上一喜,要坐起身来。我来不及给乐阳喂粥,将小碗递给她便开始收拾起乐阳的包袱。
“西姐姐,怎么了?”乐阳见我收拾行李,很是不解,复想起什么似的,面露喜色,“我们是要出宫去了吗?太后是不是放过我们了?”
“我们…恐怕是要去后院呆着了。”我道。
“什么?后院?”乐阳失声尖叫起来,“我为什么要去后院?我没有病!我没有得过瘟疫!”
我赶忙捂住乐阳的口鼻,待她稍稍安静下来才松了手,“去了后院我便有法子出去找药草,你的鞭伤就快好了。”
“我的伤不碍事的!不碍事的!我不要去后院,我不要去!”乐阳哭了起来,像从前哭闹着向父王要赏赐,父王从来都是应允的,而如今无人能因她的哭闹而应允她。
“快些喝粥,我们要动身了。”我无暇顾及她,只在收拾间隙嘱咐了她几句。
“不!我不要去!”乐阳语气强硬了起来,“是你跟人说我患了瘟疫的,是你要将我赶去后院的!是你害我!”
我回身看着乐阳,此时乐阳脸上又露出那般仇恨之态,我方才明白,她并非是因年少而无意的仇恨,她是真的恨我。而我虽不知是何原因,却仍认为她不过是同我有些误会,总归是会解开的。下放野宫,我本是无望至极了,此时只因着这半身血脉来救她。
“那我这便去告诉许嬷嬷,你没有患上瘟疫,你即刻就去院子里做活,如何?”我看着她,将还盛有半碗的稀粥从她手里拿了过来,“啪”地一声搁在案上。
说来奇怪,我对着那些个越国的王子公主倒是半分情谊也无,想来是他们不曾如乐阳一般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眼前,再者,乐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总是不忍她如同那时的我一般,独自在偌大的王宫中挣扎。
乐阳愣住了,想来是我不曾这样待她,又或许是这几天的照拂,让她起了从前的脾性。
“我错了,西姐姐。”她垂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匆匆回了原来的屋子,想将杂物收拾一番,却不曾想那些宫人早将我的东西尽数丢在了屋门外,似乎是怕我进到屋子里,染了病气。我背着乐阳,拖着两张草席去了后院,在角落里荒草稍少得地方安置下来。
许嬷嬷远远地在前头看了一眼,便再不来瞧了。乐阳沉默了许多,有些消沉的模样,我宽慰她:“院墙外边就是后山,有许多药草,挺过了这十天,等你的伤好些了我们就回去。”
乐阳背过身躺在草席子上,没有答话。我叹了口气,将凌乱的包袱收拾了一番。午后的太阳晒得人慵懒,没多久我便也不堪困倦睡了过去。
梦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朦朦胧胧之间我睁开眼,却见乐阳正在不远处背着身子翻找着什么,我细瞧了瞧,乐阳手里拿着的似乎是我的包裹。我起身稍稍看了看,放置在草席边上的几个包裹都有被人翻动的痕迹。
“乐阳,”我轻声唤她,她惊了一跳,手上的东西散落一地,我问她,“你在找什么?”
“没有…”她支支吾吾地,手足无措的样子。
“包裹里没有吃的,方才见你没有吃好,忍着些,到晚上放饭时我将馒头让给你。”我见着她这般模样心里明白了几分,却没有说破,索性给她个台阶下。
若是我有什么值钱的物什,许嬷嬷早给拿走了,包裹里也就是平常的衣物而已,连做工稍好些的毕安都没放在里头,许是知晓这许嬷嬷的脾性。乐阳曾是越国公主,这些东西她应是看不上的,就算是落魄至此想要些好东西,也不可能往我的包裹里找。
唯一的可能,便是她已受了某人的令,在野宫做我身边的耳目。
“嗯…”乐阳点点头,将包裹收拾好还回来。
搬来搬去,乐阳的伤口又裂开了,脓水混着血水浸透了衣衫,整个人都显得污浊不堪。我拿了件干净的衣裳给乐阳换上,乐阳躺在草席上,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傍晚时分,我听见前院有人在喊“放饭了”便应声而动,刚入前院便有人不知从何处掷来石块,我来不及躲闪,那石块便砸在我额头上。
额角有些疼,似乎有血渗了出来。我没理会,径直向放饭的架子那边走去。
“还敢来领馒头,滚回后院去!”有人说,周围宫人的叫骂声似乎更大了。还有些似乎就要冲上来将我拖回后院去了。
可是他们不敢,仍旧离我远远地,我起初以为这里的人是不怕死的,刚踏入这门的时候,我见他们面上都如同戴了张面具一般麻木苍白,我以为他们是无望的。
原来无望的人也是这般惜命的。
“我们每日将稀粥和馒头放在院子后边,你们自己来取,不必再到前院来,如何?”人群中有人这样说。是个深沉的女声,最末二字声调提高了些,显得有些尖利。我似乎在哪处听过这般尖利又略显刻薄的语调,却如何也记不起。我朝人群望去,想去寻方才的说话人,却又听那人说:“两人份的稀粥和馒头已经放在哪儿了,领了快些滚回后院去,免得脏了这地方。”
我回头望去,见四方木屋临着后院的角落里的确有人早已搁置了两小碗稀粥和馒头。
我提步回走,人群避我而上。额头上渗出的血似乎顺着脸颊淌下来了,我却不觉着疼,只是觉着傍晚的夕阳血红着,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