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小屋的木门就一把被人推开了。许嬷嬷站在门前望了望乐阳,似在确认她所患之症是否确是瘟疫。我被木门因陈朽而发出的吱呀声给惊醒了,转身见许嬷嬷正向这方望来,忙起身去瞧乐阳。
乐阳烧退了些,面上红润,瞧着气色也好了不少。只是身上的鞭伤脓水未止,还不见好转。若是乐阳此时再被许嬷嬷叫起来做活,恐怕伤口又会恶化,到时又无医师来救治,那便真的回天乏术了。
“越西?”许嬷嬷唤我,“这人真是患了瘟疫?”
“越王患疾时面色通红,头痛欲裂,神志皆乱…”我说着,乐阳便应和着抱头发颤,嘴里不时说出些胡话来,“我瞧这症状确实与瘟疫之症有几分相似,是否真是瘟疫眼下还未可知。”
我将话只说了七分,剩下三分由许嬷嬷自行猜测,谣言被识破之时我还有路可退。
许嬷嬷听完果然露出些紧张之色,又问:“若当真是瘟疫,你可有解决之法?”
我听后心里笑了笑,面上却皱了眉头,道:“此症极易传染,越少人接触越好,我想若是要阻断,怕只有将此人丢到野外焚烧。”
“此处临着后山,丢到野外焚烧倒是不难…”许嬷嬷说着,却有了几分犹豫,“我还是将此事上报为好。”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嬷嬷且慢,”我叫住许嬷嬷,“此症是否确是瘟疫还未可知,若仅凭我粗略判断将此事上报而引起宫中人的恐慌,到时若查出不是瘟疫,只怕嬷嬷和我皆要受罚。”
许嬷嬷听后沉默了片刻,却突然直直看着我,道:“你怕是心里起了鬼心思吧?她若真患了瘟疫,你能不顾性命来照看她?”
我心下一惊,这边乐阳也呆愣了,我见状忙在薄被下捏了捏乐阳的手,乐阳受我意又装作身体颤抖,嘴里嘟嘟囔囔说着疯话。
我看着许嬷嬷微微一笑,道:“无论如何她都是我连着血脉的妹妹,何况如今只剩我俩在这野宫里相依为命,嬷嬷若是不信我的话,”我顿了顿,暗暗看了看许嬷嬷的神色,“大可进来看看。”
许嬷嬷脸色有些难看,却仍旧不敢踏进屋里来,我认定她应是信了五六分。
“若要确认她所患之症确是瘟疫,嬷嬷可再等上几天,”我继续说着,“多数人在十天之内皮肤便会溃烂,再过几日嬷嬷一看便知。”
我胡乱说着,尽量为乐阳争取到十日的时间,若是太过拖延,怕是许嬷嬷迟早要将此事上报,到时就算上边查出所言失实责罚下来,许嬷嬷也能因着忠心护主的名头逃过重罚。
“我且信你一次,不过这野宫到底谁做主你可记住了!你若是敢糊弄我,我可告诉你,咱们来日方长。”许嬷嬷丢下几句狠话转身走了。
我起身去门口想将木门关起来,却遇到一个宫人正盯着我,见我瞧见了她才垂下头避开我。我将房门掩上,心下觉得奇怪,转身坐到临着乐阳的草席上,复又想起小卓子提起过野宫四处是长虞太后的耳目,于是问乐阳:“你来野宫早我几天,可有发现这野宫来了什么生人?”
乐阳此时面色红润,眼睛小鹿似的睁得大大的,显得很有精神。听到问话后眼珠转了转,稍想了想,道:“你来的前一个时辰,有一个宫人也被下放到野宫了,只是全身上下没几个值钱的物什,许嬷嬷很不高兴呢,连着几天都只给她一个馒头。”
除却野宫的宫人,陈宫上下没有哪个宫人身上不戴一点珠玉宝饰,就算是位阶最末的妃嫔,也会顾忌着自家的面子而赏赐宫人些映衬身份的玉石。此人来时全身收拾得如此干净,怕是早有所准备。我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绣袋,好在将它带了出来。
思及此,我又问:“你可看清楚了那人是什么模样?”
“没怎么看清楚,我只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人个子稍高,很是瘦削,很快就隐到人群里去了,再说了,没人关心那个宫人原来是哪个主子身边的,我还有许多活要做,很快就忘了这个人。”乐阳说。
我因着照顾乐阳而被免了杂役,许嬷嬷许是怕我也染病,叫我不能出门半步,临着这屋子的宫人也都终日惶惶,唯恐被染上瘟疫。
甘草快用完了,此时我出门一步都要受人注目,如何还能潜到外面去?我正发愁着,外边有人高喊:放饭了。
我出了小屋,怕人怀疑还戴了个面巾。宫人见到我纷纷避让,露出嫌恶之态。
我领了两人的分量转身往回走,此时却听见人群中有人喊:“凭什么要我们给你们不做活的人让位子?滚到后院去!”
许是这几日受了委屈,好些个宫人都应和起来。
“凭什么给你们让位子?”
“凭什么给你们放饭?”
“你们就该被烧死!不能传染给别人!”
人群叽叽喳喳地叫嚷,个个目露凶光,却都离我两米远,无人敢上前来。许嬷嬷很快便被喧哗声吸引到院子里来,众人见许嬷嬷来了,都偃旗息鼓默不作声了。
“既然那么多人不满,你们就挪个位子,”许嬷嬷开口,仍是站在两米外,“搬到后院去。”
我正愁无法脱身去外头寻药草,此时听闻许嬷嬷这么安排了,心下倒是一喜,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
“快些动身吧,半个时辰后若我看见你们还呆在前院,就别怪嬷嬷心狠!”许嬷嬷说着,似是终于找着一个机会来出这几天不敢发作的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