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大中午,走去照照镜子,蓬头垢面,双眼朦胧,他向来爱干净,不愿这般臭烘烘,脏兮兮。上街买套新衣新鞋,找家澡堂,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换上新衣裤鞋,旧的随手扔掉。又找家酒馆,要两碗阳春面,吃个大饱,坐下喝两壶茶,才晃晃悠悠的出城,路过一家镇集,买匹马,去无锡,找依依。
不两日,到了丹江上游的白沙河,风景格外秀丽。虽已入夏,却两岸如春,草绿遍野,花开遍地,叶落遍荫,树遮遍天,远远看去,花花绿绿,纷纷艳艳。定睛一瞧,不远石桥高耸,流水潺潺,游禽鸣岱,白鹭立滩,天鹅戏水,清清雅雅,白白明明。
牵着马儿,漫步在河滩,脚踩晨露,身浮清风,他不禁想起《牡丹亭》一句诗,诵道:“天意凉初,金风微度,城阙外画桥烟树。”但刚赞完景色,蓦地叹口气,想起《牡丹亭》另外一句诗,吟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尽付断壁恒缘。姹紫嫣红开遍,今朝信步伴桥客,不在‘兰’边在河边。”
想起昨日还跟纳‘兰’依依打打闹闹,今日却两相不见,愁绪添头,忧从心来,却又想起一句,道:“朝暮寻她千百遍,胜过在幽闺自怜。我在这唉声叹气,怨天尤人,能有何用?找到她才是当务之急。莺逢日暖歌声滑,人遇风情笑口开。等我见到她,自然便高兴起来。而她见到我,会不会也开笑口,莺声变暖?”
苦笑片刻,觉不太可能,纳兰依依看到他,不拿刀砍他,让他夹着尾巴滚蛋,都是好的。叹道:“慕云中啊慕云中。你这肝肠寸断,酸酸楚楚的样子,若被小师妹看见,定要说你:整日拿着喇叭敲锣,自吹自擂什么风流倜傥,处处留情,美人一见,走不动道,佳人一见,停步回眸。现在刚下山,柳晓茹要跟你拼个你死我活;纳兰依依大刀阔斧,让你滚蛋;只有一个丫鬟小青,对你另眼相看,青睐有加。唉!笑话笑话!笑掉大牙都不为过!”
牵马走过石桥,转念一想:激扬豪情荡九州,倾注诗句,牡丹花下,做鬼风流。管他旁人如何嗤笑,即使死在纳兰依依刀下,不失为一个风流鬼,这不正是自己毕生所追求的风流?是也是也!走!去无锡,看看金山冉冉波涛雨,锡水茫茫草木春。千叶莲花旧有香,半山金刹照方塘。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岛屿纵横一镜中,湿银盘紫浸芙蓉。
骑上通体赤黑,黝黑发亮的骏马往东而行。不消半日,遇到一大批善男信女,乌央乌央,聚拢在耸峻上云霄,紫岩卧神州的一座大山前,上前一打听,居然到了武当山脚下,这些都是上山烧香的香客。武当派位于山顶,烧香的位于半山,不至打扰武当道士静修。常言道:遇庙拜佛,遇观烧香。但他现在急于去无锡,没这个兴趣,驾马而过,并不登山。
径直走得十来里,到得一条幽深入云,如玉龙瀑布一般的山道下,半无人烟,但山门口居然有佩剑道士把守,显然这才是正儿八经上武当派的山道,之前那个只是烧香的山道。但他依然没什么兴趣,与武当上下无一相识,登山图甚?
过得不到十里,太阳当头,正值午时,路边有不少小摊,都是茅草搭建的茅屋,简陋不堪。他倒也不在意,叫上一壶茶,一碗肉汤,两个烧饼,吃喝起来。
没多久,一辆马车殷殷踏来,朱檀木,露窗花,车帷五颜六色,由两匹通亮的白马拉着。只是车夫似曾相识,乃一位面如冠玉的公子。恐怕如此翩翩风度的公子当车夫,想是普天头一遭。那车上之人又将多么尊贵,不同寻常?
慕云中暗惊:展玉堂。那想必马车上的人,自然是柳晓茹、小青、小红。一想起小青,他不禁嘴角上扬,面带微笑,他还是很喜欢调戏这个小女孩。
展玉堂也在一片凡夫俗子、寻常吃客中,一眼看到一位相貌不凡,器宇轩昂的公子,吃惊道:“慕兄!”慕云中哈哈一笑,从路边茅棚下站起走出,抱拳笑道:“展兄,有礼。这是要去往何处?”
展玉堂跳下马车,抱拳还礼道:“自然是送柳姑娘回家。惭愧惭愧,在下轻功不济,跟丢了纳兰捕头和慕兄,还以为再也不能与慕兄见面,谁知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这么快又见面。”
车帷拉了开来,果然里面坐着三位女孩,居中坐的是蒙层面纱的柳晓茹,右手是小红,左手是小青,也是她拉开的车帷,但她看见慕云中,又惊又喜,却又害羞忸怩,小脸红扑扑的垂下,不敢看他。
慕云中笑道:“是啊是啊,主要你们拉着我的小媳妇,自然能找到我。”小青脸更红,嗔道:“你胡说什么?”慕云中嘿嘿一乐,道:“不是小媳妇,是大夫人,这是否就不是胡说?再说我又没提名道姓,你怎知我说的是你?莫非你把我当相公,巴不得要嫁给我?”小青臊的手足无措,斥道:“懒得理你!”拉上车帷。
展玉堂干笑两声,道:“若慕兄看上小青姑娘,我可给柳庄主如实禀明,把小青姑娘许配给慕兄,慕兄意下如何?”慕云中一怔,道:“……”一时没了言语,为之愕然。他虽喜欢调戏小青,但娶她为妻,还真没想过。
却听车内柳晓茹抢道:“想得美!我就是把小青杀了,也决不许配给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王八蛋。”慕云中道:“嘿!柳小姐是不是一天不骂人,嘴里臭的慌?莫非你今早起来,一饮而尽昨晚的夜壶?喝尿不漱嘴,不刷牙?”
柳晓茹大怒,左右手一扬,隔着车帷,把银针打了出去。慕云中听到针破车帷的动静,忙飘身躲开,冷笑道:“恼羞成怒,死缠烂打,不失为柳小姐,街头无赖的做派。不知柳庄主看见你这副样子,如何惩治你这个败坏家风的不孝儿女。”柳晓茹怒呵道:“今天我非杀了你。”抽出长剑,跃下马车,直刺慕云中。
慕云中忙侧身避开,道:“展兄。能不能管管你未过门的老婆?常言道: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妾,不可灭。我要把她打坏,岂不伤你我兄弟的和气?”
展玉堂道:“正是正是!晓茹,罢手撤剑。”柳晓茹狠声道:“你能管得住我?你若还想娶我,就帮我一起杀他,不然你做梦去!”展玉堂叹道:“不是我不帮你,若真打起来,吃亏的是咱俩。再说慕兄是我朋友,我岂能跟他动手?”慕云中道:“看看,看看!多好的郎君,怎娶个这种泼妇?罢了罢了,就冲展兄拿我当朋友,我且不跟这泼皮计较,就此别过!”翻身一跃,真气一催,用手刀砍断拴在柱子上的马绳,骑着他那匹骏马,扬长而去。
柳晓茹一剑砍空,见他骑马奔走,怒道:“哪里逃!”挥剑一斩,削断两匹白马绑在马车上的马绳,骑上一匹追去。展玉堂一惊,道:“你去哪?”柳晓茹没回头道:“杀人!”剑刃一掸马屁股,加鞭追去。展玉堂无可奈何,只好骑上另一匹白马追去。小青和小红一急,喊道:“小姐,等等我们。”但她们俩没马,却见路边拴着好几匹不知谁的马,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一个抢了一匹,骑上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