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言语,愁眉难舒,清楚的感觉到他投在我身上炽热的目光。
许久许久他飘忽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我知道我不该再说这样一番话,也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我更没想到,你远比我想象的绝情,既然你不喜欢,我也可以向你保证,今后我会很好的克制,绝不给你添加负累,如有机会我会放你离开……”
他面上有淡淡哀伤,垂了头刻意掩饰,说到放我离开,他一时停顿,随后更是嘲讽的一笑,自言自语将剩下的话说完:“刚刚在郊外看到你比在宫里任何时候都笑得明媚灿烂,我就知道我不该再自私的留你在身边,不该折断你高飞的羽翼。”
绝情?此话怎讲?我迟迟不肯开口和他说离开,不是我贪图一时的安稳自在,而是我不想从此一别再见无期。
我宁愿卑微的守在他左右,只为可以不时的看见听见,只为他的安好我便心满意足。
说到底,我不过是他在江山社稷忠德仁义之间选择的一枚弃棋罢了,现在他反倒说我绝情,他又何尝给过我绝情的资格。
直至马车停在之前来过的酒肆门口,他率先欲走进去,我在身后亦步亦趋问道:“不回宫吗?再晚宫门落钥了?”
“本宫饿了!”
再没多余话语径直走进,我只得跟在后面,他没选择上次的包间,而是择了临着大街嵌着悬窗的位置坐下。
雀城的繁华一览无余,酒肆人头攒动,声音吵杂,这似乎并未影响他的食欲,几碟下酒小菜,一壶竹叶青。
我和路远站在他身侧,他一边呷着酒一边望着窗外。
“路远,你去喂喂马,随便叫点你喜欢的吃食,天黑之前回来即可。”
路远应了是转身走下楼,我仍伫立原地目不斜视。
“坐下来吃!”
“奴婢不饿!”
酒杯重重撂在桌子的声音让我禁不住看向他,他有薄薄的怒气:“你在考验我?”
他的眼睛迸射出一种我鲜少看见的怒不可遏,我识时务的坐下,我并不想当众惹怒他,只是这样的气氛即便饥肠辘辘也是食难下咽。
我们皆不言语,他喝他的清酒,我用眼看外面的熙攘,无意间抬头正瞥见易千绝伴着一个妖娆年轻的女子走进,他也同时看到了我们,对那女子低语一番,女子含笑点头,注视了我一眼转身走进里面的包间。
他神色坦荡的靠近我们:“没想到南宫太子竟有这番雅兴。”
南宫彧略微牵动一下嘴角:“本宫也没想到忻南王盖世风~流,到哪都有如花美眷相随。”
易千绝露出洁白的牙齿,示意一下我身边的座位:“太子不介意吧。”
“怎会,忻南王请坐!”
当易千绝坐下之时,我反射的起身,今天出门应该看看黄历,忽然感觉两只手都被人拉住,我愕然的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
他俩一人一手将我拽住,然后神色怪异的互望一眼,我真恨不得一下子消失他们面前,我试图抽回双手,奈何紧握的两面都不肯退让半步,最后也只能黯然被动的坐下。
“本宫记得几月前遇见忻南王与这奴婢共乘一骑,看来你们是旧识,只是不知道如何相识的?”
易千绝小饮一口南宫彧为他斟满的竹叶青:“若说相识,应该比太子想象的还要久远,那时她尚且不是太子的奴婢,如何相识的嘛,更是说来话长……”
他若有所思的说着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南宫彧逐渐变化的表情。
“噢!本宫原不知你们竟有这般缘分,看来世间之小非你我所能认知的。”
“是啊,世间的缘分本就是此般玄妙,岂是你我这样的凡人可以参透,只希望不是一段孽缘就好。”
我低着头攥紧双拳,这两个可恶的男人每一次都要把我置于如此狼狈尴尬的境地,甚是讨厌他们在棋盘之上的你推我往,心内如响鼓,焦躁不安,又无法表现出来。
易千绝喝下最后一杯酒,将酒杯轻放:“本王不打扰太子雅兴,那边还有朋友等候,希望几日后的罗杞之行会是一个愉快的旅程。”
“忻南王请便,本宫也甚是期待罗杞之行。”
易千绝走后南宫彧并未询问我与他如何相识,只是沉默的喝酒,不时望眼窗外,夕阳西下,洒下薄辉一层。
从寒晏至罗杞必经之地就是灏陵,如果我能随身前往势必会见到玄歌,放行离开远比在寒晏皇宫来的轻易许多,我不禁为自己的想法雀跃,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我是如此这般期待离开,我将带着他的情丝缠绕远走天涯,或许今生都永不复见,到那时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何事这般兴奋?不如让我猜猜。”
他突然出声,让我毫无防备的一惊,手拄着下颚看着他。
“你想随我去罗杞,便可以在半路辞行,对吗?”
拄在桌上的手瞬间不自觉的掉落,天啊,难道他会读心术?怎可丝毫不差的说出我心之所想?
大概我的表情已经给了他很好的回答,他不禁冷笑几声:“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努力想找出他只是在逗弄我的破绽,可是严肃的面孔让我心惊意寒。
“殿下怎会不同意?明明刚刚才说过,若有机会便会放奴婢出宫,罗杞之行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本宫此刻改了主意不可以吗?”
看他的神情并非开玩笑,慌乱之中隐忍的怒气像随时都要爆发:“殿下是打算看我老死宫中或是成为你后宫一员,最后色衰爱弛终身抱怨?如果你忍心早就这样做了,如果我可以也早不等你来挽留便飞蛾扑火了,其实你我都知道,我们间最好的结局就是俩俩相忘,成全了我遥寄相思的美好也成全了你翘首情丝的清洁。”
他苦笑一声,暗淡的双眸溢满悲伤无限:“走吧,该回宫了……”
我向窗外看去,逐日晚霞苍美炽烈,路远已守在酒肆的楼下。
眼睛随便一瞟,顿时目瞪口呆,还是如旧的一身青色长衫,还是经年未变的苍白容颜,还是芝兰玉树的消瘦身影,还是紧锁愁眉的亘古哀怨。
怎么会是他?他如何会出现雀城?我顾不得许多,转身向楼下奔去,出了门口已看不见那个熟悉身影。
我四处张望,反复奔走,难道只是眼花?或是想念产生的幻觉?南宫彧奔到我身边一把拉住我:“你在找什么?”
我面露急切,手把着他的双臂:“我看见玄璃了。”
一惊后的愤怒让我愣住,他死死的钳住我的手,暴怒的一声巨吼:“路远,马车!”
路远骇于他的怒气,小跑着将马车牵来,我试图甩掉南宫彧紧抓住着不放的手,青筋骨骼让我生生疼痛。
“放开我,我真的看见了,不知道是不是灵烟出事了,他怎么会出谷?”
他没说话,一把将我甩进马车,磕在车板上的身体异常痛楚,他紧随上车,死死将我堵在车内,可我不能放弃,我必须问清楚,我担心的何止是玄璃更是整个灵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