逯杲离开后,张璟在书房静坐,他得好好琢磨怎跟李秉这个同事共事,面对南直隶的局势,二人不说需要通力合作,但最起码的互信是应该有的。
但两个陌生人,怎么互信?难道就因为一起当官就互相信任了,那这份信任也太廉价了,所以,二人必须互相沟通,明白各自的想法,先建立起初步的了解,之后慢慢建立互信。
不得不说,这将是一个比较长期的过程,然而南直隶的局势怕是给不了他们这么多时间。
但你要说南直隶的问题有多大,也不至于,两淮的盐商也不是这几年才冒的头,而是发展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大明怎么样。
现在针对两淮盐商,甚至是那些参与贩卖私盐的宗族,不过是朝廷眼红这里面的利润罢了,开中制的实行,让朝廷自动放弃了这部分利润,虽然说是解决了边镇的粮草问题,但是赔是赚还真不好说。
若是由朝廷往边镇转运粮草,人力物力要靡费多少,可真不好说,看看漕运就知道了。
但把盐的利润让出去了,看看盐商们赚得盆满钵满,又似乎有些吃亏。
真的没法说的清楚,见仁见智吧。
要站在这个角度看,盐商们做的似乎也没什么错,官盐、私盐有什么区别吗?朝廷每年当做赏赐发下去的那些盐引又算什么,官盐还是私盐?
当然,两淮盐商与南直隶参与私盐的那些大户肯定不会是什么小白花,其中的龌龊根本不需要多说什么。
头疼,张璟摇头,若不是有荆襄流民的问题,张璟真不愿意去揭这个盖子,但朝廷没钱,荆襄流民是没办法彻底解决的。
朝廷想要钱,那就只能从两淮盐商以及南直隶这些参与了私盐买卖的大户头上想办法了。说他们罪大恶极,要分怎么看;但要说他们无辜,是个人都不信。
官商勾结,只是这一条就足以说明许多问题了。
第二天,朱祁镇特意召见了李贤、王复、李秉以及张璟四人。南直隶的事儿,需要他们几个和衷共济,特别是李秉与张璟两个,这俩人若是不能好好配合,南直隶的事儿可啥都干不了。
李秉身材高大,虽然五十岁的人了,但仍然腰背挺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锐气,这种锐气张璟深有体会,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有,不是杀气,没有杀气那么大的压迫感,比杀气平和一些。
“见过阁老、部堂、中丞。”在文渊阁,张璟对李贤等人施礼,谁让他年级、资历都是最小的那个呢,总不能让这几位老先生反过来向他行礼吧?没那个道理,不说其他的,单说年级,这几位可都是五十往上的人了,他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难道还不应该当先行礼吗?
这几位都不是什么倨傲的人,都起身还礼,李贤解释了一句,“陛下有事,咱们先等着吧。”
张璟在一旁坐下,曾几何时,这些大佬都是需要他仰望的人物,不论是做锦衣卫指挥使期间,还是在延绥任总兵期间,这样的大人物绝非他随意可见的。
不说李贤和李秉,李贤是首辅,闲着没事了,见一个总兵?李秉就更不必说了,看他在宣府镇的做派就知道了,不论镇守太监还是总兵,都被他压制的死死的,他这个巡抚干出了总督的威风!
就说王复,这位代行部事的兵部侍郎,张璟都得小心翼翼的,武臣遇到兵部的官,先天上就矮一头,哪怕一个小小的主事,都能训得一个总兵抬不起头来。
如今张璟却与几人平起平坐,不得不说,张楷给他谋划的这一步,至关重要!让他从棋子,变成了棋手,虽然此时他这个棋手还没有上桌的资格,但身份完全不同了,这便是进步。
“此奏由部堂而起,”李秉待张璟坐下后,也不客套,直接追问南直隶的局势,到底如何,“部堂不妨据实相告。”
张璟明白李秉的意思,这是怕自己危言耸听,夸大其词,影响大家对局势的正确判断。
“绝无夸张之言,”张璟语气肯定的说道,“本官的家兵,于泗州城外,被泗州卫当做过路的商旅而袭击。”
这事儿虽然是陈公的诡计,但泗州卫确确实实是做了,这就怪不得张璟拉他们出来祭旗。泗州卫肯定不会是唯一一个这么干的卫所,不过是泗州卫倒霉,正好撞在了枪口上了而已。
这个事情张璟是真不知道陈公咋想的,就算想把水搅浑,也不至于用这种近乎自残的做法吧?将来事发,泗州卫还能帮他隐瞒不成?
还是陈公把大家都当成了傻子?张璟真是琢磨不明白,这种操作说难听点那真是鬼迷心窍了。当然,现在不是琢磨陈公的时候,张璟还得给几位大佬详细的介绍一下南直隶的情况。
尽管他掌握的资料并不完善,但总比这几位大佬要全面一些。
几位大佬听了张璟的介绍后,眉头紧锁,显然都有些担忧。
“盐法什么的,此番就不讨论了,”李贤叹了口气,“开中的祖制不能变。”
大家都是明白人,两淮的盐务如此混乱的缘故,自然都是知道的,既然知道,就不能随便乱说不是。
几人都没说话,大家都知道,祖制不是想变就能变的,但如果开中的祖制不变,所有对两淮盐业的整顿都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或者说,变着法的割韭菜罢了,等到了韭菜都割不动的那一天,大明也就完蛋了。
韭菜也不是谁想割就能割的。
“南直隶京营以形同虚设,”张璟把话题转到了京营上,“清勾籍册,刻不容缓。”
王复在一旁点了点头,“张部堂所言极是,本官已与中府石太师商议过此事,让他派干员去南京清勾京营籍册,由张部堂督理此事。”
张璟心里松了口气,还行,让自己督理此事,自己就能说得上话,否则还不知道里面有多少猫腻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相信负责此事的人,不敢做的过火。
“至于新军,张部堂有何打算?”王复接着问道,“南直隶卫所士卒十万余,京营士卒十万,若补齐差额,耗费时日,空耗粮饷,本官之意,不如先编练一营之卒,张部堂意下如何?”
张璟沉吟,这里的一营当然不是营兵的常规编制,才两千多人,好干嘛的?这一营是“团营”的说法,一营两万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