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谁也没谈起生意的事情,这一件虽然是联姻时不言自明的条件,可两方到底都稍有提防,要等这一夜鱼玄机和莺奴说过悄悄话之后才会有进退,所以均欲擒故纵。紫阁主人比之更通流程,饭毕邀请教主到暖阁一坐,莺奴亦婉然拒绝,他自不强求。大夫人带着其余客人安顿去了,鱼玄机与莺奴回别院歇息。白露浓也不是真要检查物事的多少,当然不跟去。
一路上她们都不怎么说话,脚步踏踏,已经走得很快了,还是眼见着一轮冬日从油汪变做冷蜡,天边全黑了,夕影里只能看到院落里全秃的树枝,从墙里面鬼戚戚的伸出来。院子不窄,可是和整个聚山比起来,这就像个地牢一般又矮又小。芳山替她们开了门,两人踩着满地的枯草过去,鞋子挤压着风干的残枝,发出脆脆的轻响。
院子原是紫岫的。再早之前是他母亲的,但生了他以后不多久就死了,说连尸体也没有。所以主人为她安排这院子的用心,其余的夫人自有底的,都与鱼玄机保持着极其微妙的距离。建中二年之后,紫岫据传失踪,这里也就开始荒废。
正房的两侧共有八间厢房,可容很多仆人,但也从没有奴仆能在这里长住;正房后面还有一间闺阁,年久失修,因为没有女郎居住。十二公子在此的时候,这还是个胜地,家中的女眷、来访的外戚,时不时就要来这个院子看他的。他走失的消息一传出,引得奴婢们疯了好些,亦逃出去不少,都追寻他去了。主人从此把院子锁了,不许人进来,只有自己偶尔来走走看看。
听说公子走失的时候,其实许多人并不意外,岫从三四岁时开始就阴森森的,是像有病。主人虽也和别人一样爱惜他的容貌,状似慈愍,但到了八九岁也没有让他去上课学艺,这就有些奇怪了。他失踪后,家里反而平静一些;他在的时候,知情人谈他总有些异样,因为想起他两个同母的姐姐,由此又要想到英年早逝的大哥二哥——这都是家里的禁忌之谈。
鱼玄机刚搬进来的时候便趁空检查了每个屋子,屋里没留下什么有趣的杂物。不是为了迎接她才打扫干净的,而是五六年来一直这样空旷。一个思念爱儿的父亲是不会把孩子的故居收拾得一物不留的。
正房后的闺阁上了锁,打开看过,里面有一些未曾清理的旧血和落发,蛆壳粘了满地。没有家具,房内屋柱上有一处已被链条磨瘦了一大圈。
那柱子旁留了最浓的血迹,地面全是黑的,血像大漆一样厚厚的凝结了数层。模糊还能看到边缘留着几个黑的足迹,有一个是体型稳健的壮年男子,一个是紫阁主人,一个是紫岫本人,还有一个赤足的少女。第一个应该是上官武,最后那个是莺奴一直在找的无名奴。
她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