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奴坐进卵壳之后,便陷入昏沉的睡眠中。她将粗枝做成的船桨收在小舟内,抱着它安然而卧。月色落在她身上,充当她的薄毯;薄壳载着她的重量,是她的床。湖面如同镜子,她便是那镜面上所浮的一粒微尘,而沉在湖底的蟒蛇是这镜子背面紫铜铸成的红龙。
阿央枯此时也已睡去了吗?
湖面十分宽广,莺奴被南诏群岭背后吹来的南风缓缓赶到湖的东北方,她全程睡着。这一天下来,她一刻都没有休息过,而躺下身子之后,就已是这副将死的模样。
凌晨时分,莺奴从无梦的睡眠中醒来,发觉自己的小舟已经靠在了湖的东北岸,正随着偶来的晨风左右漂移。她想要坐直身体,发觉卵壁上没有刷洗干净的卵清已经干涸,将自己的身体和卵壁黏在了一起。
为了坐起身,她不得不用尽力气将自己被黏在卵壁上的部分撕下。若是此时不撕掉,等皮肤完全长好的时候想要撕下就不可能了,除非将长好的皮肤重新切除。
她一醒来就再尝钻心之痛,这疼痛顿时将她浑身的困顿都驱散了。坐直以后,她小口小口地撕咬下几块蛇肉,沉默地在晨风之中把肉咽下肚。明明为拯救阿央枯耗尽了心思,此时却又在葬着她的湖面上啃食胎蛇肉,为什么活着非要这么矛盾呢?
她并未花费更多心思去想这件事,也不愿再想起昨晚听到的故事了。吃完蛇肉之后,莺奴就借着晨曦开始打量自己的位置。
羊苴咩城在南诏国西部,莺奴等脑袋稍稍清醒一点之后才发现自己先前从白蛮口中听到的那面羊苴咩城外的“小湖”其实是西洱海的一部分,她坐着卵壳所作的小舟从那里一路漂出,现在已经到了西洱海的湖面上。只要她渡过西洱海,向东北方去,懂得汉语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一路向着东北而去,就是不少大河支流,摸索着不久便能遇到金沙江,沿着金沙江一路向下,她就能到剑南道了。一想到时隔一年有余终于能回到通语言的地方,莺奴心中就多添几分安稳。只是在这新的地方又会遇到什么样的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