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年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依旧是一年里最重要的大事。进入腊月,集市上就比平时增加了无数摊位。现在没有有效的市场秩序管理,各种货物就分散得很杂乱。
比如说卖猪肉的架子,从西街口开始,隔上十几米一家,稀稀拉拉的一直摆到东街口,绵延二里地。这也有好处,起码熟人间买肉,不会因为不买熟人的货而太难为情。
像卖门画的,因为要把所有版面摆出来让人选择,需要占地很大,只能摆在后街。
现在的街道两侧,依旧没有建起面对面商铺房子,一条大路两侧还是臭水沟,摊位都摆在外侧的空地上。摊开塑料薄膜,泥地雪水里就摆出一片锦绣灿烂来,其间,包文春等歌星的笑容就掩映在花团锦簇里。
还有卖鱼的,自家承包水塘里打上来的,或者外地贩运来的,都是麻袋装来,倒在雪地里,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个摊子,围着一堆人。
更多的是农家老人出手自己的手工产品,像竹编筐子篮子、蒸馍篦子、手工棉鞋、还有人卖酵母疙瘩、糖精点馍红颜料,干豆角红辣椒之类,都是依靠在熟人摊位旁边,不然,市场管理员要一遍遍的来收管理费卫生费,不管你卖掉卖不掉,一份两毛钱,一拨拨的来要收几遍。只有街上的居民,大人小孩都出来摆摊,甚至小孩子放假了,也搬个四脚凳子,放在路中间,吆喝着卖糖精点馍红!拿着二分的硬币,拇指遮挡住大半,一下下挑起糖精,分包出来,一包一毛的赚些小钱。
几个月来,包文春第一次上街,依旧坐着轮椅,只叫丁香推着自己,包国安开着三轮车慢慢跟着,上面坐着周小粒,也不叫警卫员跟着,出来逛街来了。
包文春很随意的穿着军大衣,戴着个黑色帽子,坐在轮椅上。丁香也很随意地穿着藏青色呢料新款女式海军裙服,经过训练的步伐举止相比以前的散漫,有了脱胎换骨的升华。
走在大街上,见过面的或者没见过面的,也听说过包文春的断腿杀手名字,路中间的行人,都赶快让开道路。路边摊位前,聚集许多人的,也被摊主提醒,春子轻易不出来一趟,快让路吧!
包文春对周围的人挥手致谢,畅通无阻地来到街西头。
新建成的新华书店西侧,是大片低洼空地,边上是鱼行,往里走就是杂粮行饲料行。
腊月里的乡村大集,热闹程度和物资销售量方面,本镇在全县排名第四。这都是小年以后了,卖米糠麸皮的依旧很多。他们都是用自行车驮来的半袋子糠麸,踏着满地泥泞赶来的。
包文春轮椅肯定下不去,站在路边看看这里,就猜测目前百姓的家庭情况。
喂猪鸡的家庭,是肯定舍不得卖掉这些杂粮的。有一定经济头脑的养殖户,也会购买复合饲料的,那样更省时省工畜禽长得快。周小粒下去问了一圈,回来说“米糠是五分六分钱一斤,麸皮两毛钱左右一斤。”
包文春向西南看看,好大一片空地,中间是一片臭水烂泥塘,当初自己要买下来这块地,关系到发馍井的事,没有谈拢,现在这里依旧闲置着。中间一片臭水塘以西,三百多米外是猪娃行大院子,院墙外聚集一堆人,不用说,是说书的艺人出了场子,也或者是卖历书的老罗又来了。
黑水塘东侧,鱼行旁边的一条泥路上,只要不淹水,就是卖编织篾活的场所,卖的还有成捆的青竹子,盖房子用的木条檩干之类。包文春看看鱼行位置,那里没有几个卖鱼的了,年节时间,都分散到整个街道各个角落。
包文春对包国安说“我认识你丁香嫂子时,我就在这里卖鱼,她来买鱼!一条大草鱼七八斤,她说给你三块钱吧!就拿走了。”
周小粒就惊讶起来,说“这才是放长线钓大鱼啊!春哥,你的蛐蛐下得很长远啊!”
他说的蛐蛐,是钓饵蛐蟮也就是蚯蚓的意思。包文春说“不要喊我春哥,要喊春子哥!一字之差,含义是不同的!”
丁香抿着嘴不搭理包文春的显摆,看见了街上的伙伴在摆摊,就笑着和别人打招呼。一个下巴上满是弯曲胡子的老头突然从面前站起来,说“春哥!这是我捞的小虾子,你拿回去吃吧!”
王十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下子站到包文春和老头之间,包文春连忙说“别!这是大哥!”
包文春立刻认出他来,他是包学伦那庄的本家大哥包缇伦,刚才是蹲坐在一个摊位前的,突然站起来,又那么邋遢落魄,疯子一样骤然出现,确实吓了丁香一跳。
这个包缇伦是西包寨的,今年五六十岁了,和包月伦的情分比较近,是个远近闻名的老顽童。早年读过私塾,儿时的家境较优渥,后来战乱,父母去世后,家道沦落下来。他很聪明,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装疯卖傻几十年,其实一点都不像外表那样是疯子傻子,反而处处透着精明。
他学过土医,以前大集体时就能给人开方子抓药,尤其是给妇人治疑难杂症很有心得。也经常到处挖草根树根,在街上摆摊,被熟人看见,骂他不务正业卖耙壅子。
耙壅子就是钉耙上取下来的杂草根,烂糟糟的枯草烂叶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