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元宝重重地拍向了自己的额头,“我真是蠢透了!”懊恼之情溢于言表。
这下子连站在一旁近身侍候倪余泽的静宁和静安都不禁莞尔,元宝这孩子,有时聪明得吓人,有时又笨得可爱!
“公子,老夫人来了!”一声禀报,打断了屋子里轻松活泼的氛围,倪余泽的脸立刻冷了下来,让元宝凭空打了激灵,蹑手蹑脚地从椅子上溜了下来。
“请。”倪余泽吩咐,丫鬟抬起了椅子,元宝随着那些端托盘的丫鬟一起出了内室,走到正堂时看了静宁一眼,发现静宁并没有让她留下来继续侍候的意思,就回了自己的屋子,连早饭都没吃,就那么躺在床上睡着了。
“孙儿每日都派人向祖母汇报病情,还要劳烦祖母亲自过来一趟,想来是这些下人又偷懒了,得好好整治整治才是。”倪余泽见过礼后说,明明是并不缺乏感情的言语,却因他冷淡的语气和毫无愧疚的表情,而让人感到相当冷漠。
老夫人见怪不怪,满脸都是慈爱的关切,“你这孩子啊,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啊,就打你身子大好了,一日不见,我这心里又怎会放得下?!”眼中有泪光闪过,“你这性子也得改一改,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你又要整治下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且放宽心,什么都不用管,好好将养才是啊,你这个样子,知道让我看了多挂心吗?”泪水终于是掉了下来,又慌慌张张地抹去,“唉唉,这人老了,就爱说这些没用的……”想做出笑脸又怎么都不成功,便凑上前来,似乎是要摸一摸倪余泽的手。
老夫人的举动让倪余泽一阵恶心涌上心头,当下便呕了起来,丫鬟们一拥而上前来侍候,干脆把倪余泽又抬进了内室。
“这……这不是说这两日见好了吗?”老夫人也慌乱地站起身来,却插不上手,她也想跟着倪余泽进内室,但被静安拦下了,“老夫人,公子的病情总是反复,发作时恐老夫人见了忧心,而且公子这脾气……”眼圈儿也是红红的。
“罢了,罢了,到了此刻,什么都随着他吧!”老夫人带着无比的悲戚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时又拉住了送她出来的静安的手说,“前日里说非得要回去的那个乡下来的本家孩子,叫什么倪俊飞的,这两日总是整天整夜地站在你们院子外,说是等什么丫头,虽说这是小事儿,此刻不值得泽儿操心,可这人多口杂的,你们好歹也关照一下,不然面子上不好看,”面色忽然变得狠厉起来,“若不是看在泽儿的面子上,哪儿能容得下他这么闹腾,把我们倪府当什么地方儿了?!”
“都是奴婢的不是……”静安安安稳稳地福下身去,“公子院子里的事让老夫人费心了,回头奴婢自去公子那里领罚。”话说得不软不硬。
“哎呀呀,我不过提这么一句,你们快都别闹腾了,千万别跟泽儿说这些子糟心事!”老夫人说完这话后,便扶着丫鬟的手走了,脊背挺得特别直,若不是那满头的白发,看背影还真看不出是个年近古稀的老人。
静安看着远去的老夫人,脸色变得特别阴沉,但也只能哀叹一声后,脚步匆匆地回了内室。
一进了内室,倪余泽的那阵烦恶便烟消云散,只是脸色很不好看,静宁上前小声地劝道,“公子万事不必放在心上,还是养好身子要紧,”岂不知,这样的劝说在倪余泽心里起到的效果,和老夫人的话是一样的,都是已认定了倪余泽将不久于人世,又怎么可能让倪余泽的心情好起来呢?
倪余泽不动不语,似是没听到静宁的话,僵持了一会儿后,静安就回来了,倪余泽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说!”
静安迟疑了一下,虽是不愿,但也无法,还是把老夫人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倪余泽。
倪余泽听后,面上没什么表情,但他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珠和变得有些混乱的呼吸声,让静宁和静心明白,他此刻正忍受着什么样的痛苦。
“奴婢这就去叫元宝。”静宁说罢就往外走。
“不用。”倪余泽的声音很是冷硬,又摆手道,“沐浴。”
丫鬟们抬起倪余泽往北面抱厦的净房去,静安落后一步,小声地对静宁说,“好歹今早上的参汤是用进去半碗儿没全呕出来,公子的早膳看来是用不得了,等用午膳时还是得把元宝叫起来。”
这两日倪余泽能起得了身,全靠夜里元宝的照顾和在元宝陪伴时倪余泽喝下去的那些参汤。
静宁点点头,和静安一道加快脚步往净房去了。
元宝被叫起来时,明显没睡好,再加上这次小丫头们得了静宁的吩咐只给元宝梳洗,没给元宝沐浴,所以她进了正房正堂时,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也有些起床气,并没发现屋子里异样的气氛。
还没到用午膳的时辰,静宁是临时得了倪余泽的吩咐把元宝叫过来的,此时这屋子里站的是倪余泽院子里的十六名一等大丫鬟,一个都不少,倪余泽这是有事要宣布。
倪余泽的话一贯简短,“从现下起,元宝贴身侍候,享一等份例,不用守任何规矩!”
如果说倪余泽的前半句话还让这些人心理有所准备,那么后面这句话就太过惊人了。
毕竟,她们亲眼看到元宝了这两日来对倪余泽的照顾和在倪余泽身上起到的作用,所以元宝享受一等份例是理所应当的。
可“不用守任何规矩”这是什么意思呢?!那岂不是可以无法无天作威作福了?别说是一向对下人要求严苛的公子,就是放眼天下,恐怕也没有哪个主子会给下人这样的承诺吧?!
尽管有太多的惊愕和不解,这些人还是齐齐地应了一声“是”。
元宝也有点发傻,不知倪余泽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不过,刚刚淡去的戒心却又强烈了起来。
倪余泽示意了一下,除了名字以“静”开头的四个大丫鬟,其余人鱼贯地退了出去,这时倪余泽才对元宝说,“我只要求你,说实话!”
元宝想也没想,立刻反问,“什么叫‘实话’?”
其实每个人对实话的判断标准都是既相同又不同的,相同的是,相信了的便是实话,不同的是,每个人的角度不同,对同一句话的感觉判断又怎么可能一致呢?!
不得不承认,元宝在问倪余泽这句话时,对倪余泽是完全不信任的!
果然,倪余泽的脸又黑了几分,而静宁恨不得上去堵元宝的嘴,不过,那也是于事无补的,已说出去的话是收不回来的。
倪余泽一言不发地进了内室,午膳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