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的签名,鲜红的指印,时隔一年有余,当再看到自己的卖身契和苏春生写下的收据时,元宝不由微微颤抖,它们曾是她乃至整个苏家的保命符,也给了他们很多帮助,它们也曾是她的魔咒,让她放弃了太多太多,直接威胁到她的生命……
小小的火苗中,元宝看着它们化作了一团灰烬,眼中有点点的晶莹闪过。
而元宝的耳边,倪小胖正絮絮地说着,“不知怎么祖父就知道了你的事,当着父亲的面儿问我要你的卖身契,我说没有,当初不过是看你好玩儿,用银子和东西哄了你跟我回府,说的是陪我玩儿一年,现在已过了时限,你早就闹着要回去。听了我的话,父亲当场就发了脾气,说我是蠢货,祖父倒没说什么,还让父亲别吓着我,让我继续哄着你……”
“我可真是吓坏了,我竟然在父亲和祖父的面前撒了谎啊,这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还不得打死我啊,我往后可再没好日子过了,元宝,元宝,我可怎么办啊?”倪小胖哀哀地问。
元宝倒是没倪小胖那么激动,因为元宝知道,就算销毁了那两份契约,她的自由来得也没那么简单。
老太爷吗?没想到她的诱饵竟然钓出了倪府最大的BOSS。
谁告诉的?还能有谁,除了二老爷和倪小胖人人都有可能,就连倪忠都可能!
想当初二太太在府中散布关于元宝的谣言,不过几天就烟消云散了,根本就没造成什么实质上的影响,至于对元宝动手取其性命的事,那是从来都没发生过的,元宝可不相信二老爷有这样的本事,只能说明,这个大BOSS对她的关注由来已久了。
好,很好,这回的交易可算是找对了主了,元宝心想,对倪小胖说,“少爷先起来用饭吧。”倪小胖这时还瘫坐在地上呢,虽然拢了地火的地面并不凉,可也不能总这么坐着啊!
倪小胖愣了愣,嗫嚅道,“我……我腿软脚软的,起不来了,元宝,你拉我一把吧。”
元宝踱步到倪小胖的面前,却并没伸手拉他,只是问,“少爷,你可是后悔了?后悔在老太爷和老爷的面前保护了我?”证据已经没了,元宝在不知不觉中,说话便硬气了起来。
倪小胖也不用元宝拉了,自己“忽”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把将元宝拥进了怀里,“没有,元宝,我一点都没后悔,我要护着你!只是,一想到你从今以后就不是我的了,我这心里……”倪小胖把头埋进了元宝颈窝儿,洒下一片湿痕。
元宝将倪小胖推开,“那么,少爷,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认为我是你的了呢?即便是让我为你受苦、挨打、丢掉性命也是应该的,你又是凭什么这么认为的呢?!凭你给我的那区区十五两银子吗?!”元宝一声声地反问,目光和语气越来越冰冷。
倪小胖傻傻地看着面前这个忽然间变得陌生的元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元宝深吸一口气,她还是不够沉稳啊,怎么能这样呢,她还没从倪府脱身,不能操之过急,她转身,端起火盆往外走,身后传来倪小胖可谓凄惨的一声呼唤,“元宝——”
元宝的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她将火盆子放到了外间,又打开了屋门,对门外的翠兰吩咐,“给少爷预备午饭吧。”
翠兰领命而去,元宝回了内室,对倪小胖说,“少爷梳洗更衣吧,累了这一早上,好好歇个晌。”
倪小胖忽然间笑了,“嘿嘿,我还以为你会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出府去,再也不搭理我了呢,原来还和从前一样啊!”
元宝无奈地摇了摇头。
跑?她能跑到哪里去?她现在能做的,不过是静观其变罢了。
倪小胖换了衣裳,洗了手脸,边吃午饭,边对坐在一旁的元宝说,“上次那事儿我就猜你心里一直有气,可怎么问你,你也不说,既然你想骂我,怎么不早点骂呢?总在心里憋着,你得多难受啊?”
元宝起身,不搭理倪小胖了,回了内室,自己先躺在床上睡午觉去了。
大年夜,五彩的烟花将天空点染得无比炫丽,可不管怎么看,从倪府那高高的院墙上看去,那天空也四角的,元宝看着、笑着,直到眼角有泪滴渗出,这还是她到了这一时空后,第一个没在苏家过的年,她思念苏氏兄弟,想念可爱的安安然然,她甚至在想刘桂荣有没有收到她的新年礼物,会不会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少给苏氏兄弟添点麻烦……
那个和倪府近在咫尺的小院子啊,对元宝来说,不啻于远隔天涯,好在,元宝默默地攥紧了拳头,她即将要踏上归程了!
元宝在想刘桂荣,又岂知,刘桂荣也正念叨着她。
“唉,元宝不是说一年就回来吗?怎么连过年都没回来呢?”大年夜时,刘桂荣唠叨着。
苏氏兄弟恍若未闻。
安安然然早就熬不过困意睡下了,苏巧巧和刘桂荣一样,有了去年大年夜的新年礼物,现在也心心念念地惦记着,可直到吃过晚饭也没等到那个小小的身影,这守岁就变得分外难熬起来,苏氏兄弟见巧巧实在困得难受,就安排她也睡下了。
于是,今年的大年夜就只有刘桂荣和两个儿子守岁,偏生这三个人又各怀心腹事,再没了小孩子的吵闹,就显得大大的宅院中有了几分萧瑟。
见无人搭话,刘桂荣就自顾地说下去,“这元宝也真是的,大过年的也不知道给家里人捎点东西,就这么一年年的平白无故地使唤你们兄弟两个,回头赚得都是她自己个的银子……”
元宝刚走的那阵子还好,刘桂荣看在那根金钗的面儿上,着实老实了一段日子,可几个月后就不行了。
苏家住的这个地方是倪府下人和小商贾们聚集之地,虚荣的人很多,攀比之风盛行,最是唯利是图、见人下菜碟的。
苏氏兄弟上学后,刘桂荣每天都得出门买菜,开始时,周围的人见刘桂荣住在这样的一所宅子里,家里又做着出租房屋的生意,对她很是巴结,这让刘桂荣非常受用。
可是后来,大家发现刘桂荣花钱非常小气,就忍不住时不时的开几句玩笑,无非是说刘桂荣太过俭省了之类,刘桂荣就有些受不了了,而且她也看到了,那些租金银子,不管元宝在家不在家,都是经了苏春生的手的,就想着法子地问苏春生要。
苏春生不给,刘桂荣就不给兄弟两个做饭,说是没钱买米买菜。
苏春生烦了,索性带着秋生吃住都在前院,只是早晚到后院给刘桂荣请个安。
刘桂荣害怕了,又安静了一段时间。
可每次出门看到那些讥笑的目光,刘桂荣心理就不平衡了,后来就跟几个相好的邻居,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于是有人给她出主意,“那么小的一个丫头,现下人又不在家,还管她那么多呢,你养了她一场,她的所有就都该是你的,你花了用了,她难道还敢打你骂你,把你告到衙门去?!”
刘桂荣深以为然。
可话虽如此,苏春生把元宝的屋子上了锁,她根本就没有接触元宝银钱和东西的机会,又怎么能花用得上呢?
刘桂荣是不敢正面和苏春生交锋的,就撺掇着苏巧巧用各种理由去问苏春生要钱,今天没吃的了,明天没穿的了,后来安安然然也长大了会说会走了,她又开始撺掇这两个小的。
苏春生大为光火,直接对刘桂荣下了最后通牒,“娘若是管不好这个家,现下就可以回乡下去,弟弟妹妹们都留下,我自会请人教养!”不过是多请个管家婆子的事儿。
刘桂又怕了,但还不死心,一来二去的,这一年也就快过完了,而刚进了腊月不久,元宝就开始往家里送东西了。
原来元宝吸取了彩凤的教训,觉得把自己的财物放在倪府是很不保险的事,所以一有了财权和人权,就开始转移自己的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