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伙计接下来的介绍又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原来租金之所以这么便宜,是因为主人急于出售,所以只要有人买了这宅子,租户就得立马搬走,而且平日里要是牙行领了买主来看,租户也要尽力接待。
这么苛刻的条件怪不得租金这样便宜,元宝想,八成人家这宅子根本就没说租,是牙行私下里租出来赚钱的。
伙计带他们从侧门出来的。
侧门开在一个小巷里,小巷不宽,却很是热闹,有很多卖吃食杂物的摊子,还有卖蔬菜果品和文具的,真是琳琅满目。
元宝撇了撇嘴道,“还以为是环境幽静的地方,没想到这么杂乱,这也不安全呐!”她说这话,完全是因买不起宅子而心里泛酸水儿,宅子本身就大,侧门又离住房有一定的距离,外面这小小的嘈杂在院子里根本就听不到。
但伙计不这么想,立即接口道,“姑娘您可不能这么说,您看,出了这巷口,往南走就是县学堂的后门,往北走,那更厉害了,那是倪府的角门啊,都是抬脚就到,您当这么一条普普通通的小巷子为何这么多人摆摊啊?做的就是学堂里学子和倪府下人们的生意!”
“还有您说的安全,那就更不用担心了,试想整个县城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在倪府面前撒野啊?而且这巷子里住的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倪府里头有头有脸的下人,自己个置办的私产,还有一种就是县学里家境好的学子,住不惯学堂那简陋的环境。”打量了苏氏兄弟一眼,“两位少爷看起来也是知书达理指日高中之人呐,不然您几位也不能来这儿找宅子不是?”
伙计的话说得再好听,她也没银子租不起,想到这些,元宝恋恋地最后看了眼这处心仪的宅子,脸色灰败地跟着伙计去看其他的房子了。
而苏氏兄弟在听到伙计的介绍后,都不约而同地向北面望去,那里,倪府层层叠叠的庭院隐隐露出了一个角儿,他们同时想到了一点:那就是元宝不久之后就要生活的地方,如果他们真能住在这里,为元宝的担忧就会少很多了。
可是兄弟两个对视了一眼后,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把这份憧憬压进了心底——他们没有银子啊!
有了第一套宅子的珠玉在前,后面的房子都看得三个人意兴阑珊,有的逼仄难耐,有的老旧不堪,还有的刚能看上眼儿,却贵得离谱,就性价比来讲,完全不能和那套宅子同日而语。
三个人闷闷地回了客栈,吃过午饭并排躺在床上,但谁都没有睡意,还是元宝率先打破了僵局,“以我的收入,供你们两个同时来县里读书一点问题都没有,现在的困难只有全家人到了这里后的吃住。”这是实情。
可此话听到兄弟二人耳中,不免惊诧,苏秋生“忽”地一下坐起来,张口就问,“元宝,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银子?”
“咋?我挣的,你不信?”元宝的语气虽然不好,却是笑着说的,她知道苏秋生这是兴奋的!
苏春生算了算,觉得还真差不多,当然了,他是按照元宝每月二两多银子算的,不过,除了第一次,后来都是善喜到苏家取元宝打好的络子,所以他只知道售价,并不知道元宝出售的数量,但他相信元宝的计算能力。
“啊呀……”苏秋生搓了搓手,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元宝已然接下去说,“你们说,为啥咱离开家后,娘就不能带着他们三个过日子呢?咱又不用娘养家,她无非就是做点家务呗,巧巧也大了,就算不能帮着干活儿,那也能离手啊!”如果只有兄弟两个来县城,元宝是完全有把握养活起这一家人的。
苏秋生双眼熠熠生辉,“是啊,哥,为啥娘不能带着弟弟妹妹在家呢?爹也不在了。”
苏春生沉默半晌,“那就回家商量商量。”
元宝“嗤——”地一声冷笑,“商量肯定是行不通的,我就不信了,到时候娘还能把你们关在家里!”刘桂荣这样的,就得来硬的!
兄弟两个沉吟不语,而有了元宝这样的提议,他们这次县城之旅也算是圆满结束了。
从县城回来没几天,刘桂荣就出了月子了,这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刘桂荣慌慌张张地喊,“哎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坏了——”
当时苏氏兄弟没在家,去上学了,有根带苏巧巧出去玩儿了,只剩有根娘和元宝在家,两人都唬了一跳,可等看到刘桂荣脚步稳健地从屋子里跑出来,一个门槛台阶都没落下时,元宝便松了口气。
“娘,你这眼睛不是好好的?拽我拽得这么准!”元宝一把甩脱了刘桂荣拉着自己胳膊的手。
刘桂荣扬了扬手中的绣花撑子,“可我看不清绣线了呀,元宝啊,你快给我请个大夫吧!”
“月子里那么哭,眼睛还能不坏?当初怎么劝你都不听,现在又大呼小叫的,没听说哪个大夫能治得好月子里的病,你一天天就知道整治这些孩子!”有根娘忿忿不平地撂下这句话后,转身进了灶房,她在苏家的这一个月,总算是看明白刘桂荣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了!
元宝冷笑了一声,“娘不是一直不愿意做绣活,只喜欢打络子?打络子不费眼睛,不耽误娘还养家银子!”
很早以前元宝就建议刘桂荣绣些大幅绣品去卖,这样获利比较多,开始时刘桂荣说银钱周转不开,后来元宝能养家了,刘桂荣又说镇上卖不上价,等到元宝和云锦搭了上了关系再旧事重提,刘桂荣便吱吱唔唔地躲闪,而且自从元宝当家后,她连帕子都不肯绣了,只打络子。
说到底,刘桂荣就是不想帮这些孩子养家,等着孩子们求到她这里时,她好借此提出条件,只可惜,她一直都没等到这个机会。
借此要挟是一回事儿,真的失去安身立命的本钱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刘桂荣站在院子里欲哭无泪。
刘桂荣这个月子可以说是从头哭到尾,开始时用这个办法向苏春生要“心疼”,可苏春生一来见她,就让她写下了那样的契约,不仅没能控制住这兄弟两个,反而被自己的儿子吃得死死的。
接下来,刘桂荣又开始担心刘家的那笔银子。
本来苏春生是不想把刘家的事告诉刘桂荣的,又不是啥好事儿,谁听了谁都得憋屈,可刘桂荣却说,“春生啊,你可不能丧良心啊,要是你姥爷给了银子,那可得算我还上的养家银子,那五十两银子是我的私房钱!”最后三个字简直是声嘶力竭地在吼了。
苏春生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冷声问,“娘,如果你还上了养家银子,你打算咋办?”
刘桂荣说,“我也要像元宝那样,做女红赚下的银子,都算是我的私房,谁当家谁赚养家银子去!”这就是说,她以后不准备帮苏春生养家了。
刘桂荣这样说,无论是在用这个方法要挟苏春生,还是真这么想的,都很让苏氏兄弟寒心。
苏春生又问,“那爹办丧事和请大夫的银子呢?娘又怎么说?当初可是娘非逼着我去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