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安隅你说了一堆不好的,接下来肯定要夸一夸好的方面对吧。”
陈安隅点头。
前面说了琅琊榜不好的情况,接下来陈安隅就要夸一夸这部剧好的地方了。毕竟这也是为了让梁竞有信心拍好这部剧。
情义千秋,风骨磊磊,琅琊一赋,慨而当歌。
林殊是谁?天纵英才恣意张扬的赤焰少帅;穆霓凰是谁?青梅附畔言笑晏晏的烂漫少女;萧景琰是谁?纯良热忱执弓策马的天之骄子;祁王是谁?德才兼备心系苍生的一代贤王。
他们想得到的未来,祁王是圣主,林殊是忠将,景琰是良臣,朝庭之上君臣同心达济天下宏图盛世;他们想得到的未来,伉俪缱绻,袍泽情深,兄弟义重,庙堂之下把酒邀月击鼓凯歌足以不羡神仙。只是旦夕惊变,阴谋的手无声摧毁一切之后,所有的人生愿景皆随亡人化作尘土。
梅长苏是谁?机关算尽搅弄风云的诡谲谋士;霓凰郡主是谁?平定南境杀伐果敢的戍边女将;靖王是谁?放逐军旅受尽打压的冷遇皇子;萧景禹是谁?逼宫篡位命断寒牢的庶人孤魂。
于是,在十二年间,权衡之术维持着大梁国表面上的平静祥和,而往事,讳莫如深。
讳莫如深,却未必被忘却。
琅琊榜首,江左梅郎,麒麟才子一入金陵,便是巨石投入平稳如镜的湖水中,将涌动的暗潮彻底翻到了明面儿上,翻出滔天巨浪。
这个面目全非、苍白单薄的男子,从地狱归来,十二年,他终于回来了。
朱引空悬壁上,那双也曾执强弓降烈马的手却再也挽不开它,林殊之名仍被故人时时唤起,他却不能应答一句。他支撑着一身病骨,终日拥炉独坐于无声处掀起风浪,纵是年寿难永亦呕心沥血夜夜筹谋,谢玉、夏江、太子、誉王、皇帝,一个个折戟于他的算计之间,林殊已死,活着的是阴诡谋士梅长苏,是不惧怕沾满鲜血的梅长苏,是不在乎背负罪孽的梅长苏。
琅琊榜从来都不是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梅长苏归来只是为了洗冤、了愿。洗雪祁王满门、林氏一族和七万赤焰将士之冤屈,了却往昔锄奸铲佞、乾坤清朗之愿景,激荡心魂而情怀浪漫。
腹内阴谋,心间浩然,命如游丝却要撑出心坚如铁的样子,与天地相争,与命运相抗。
景琰和霓凰一刻都不曾忘记那个太阳一样的林殊,而为那个十九岁焚骨荒野的少帅惋惜的也大有人在,可是都不会比他自己更怀念那个曾经的林殊,最终他固执却决绝为自己选择林殊的结局,他隐匿在阴暗里十三年,却从未忘记自己血液里磊落的林氏风骨,“但有一丝林氏风骨存世,便不容北境有失,不容江山残破,百姓流离。”
当萧景琰站在巍然帝阙之巅,遥望猎猎旌旗和靖边大军渐行渐远,薄甲银枪提缰纵马的身影亦湮没在滚滚风尘中,那样意气志昂的林殊,阔别已久。十三年前从东海带回的珍珠握在他掌心里,炽烈灼烫,如同眼中滚动未落的热泪。当日他无法预料得到七万赤焰男儿将尽数埋骨异乡,如今却当心知肚明那从地狱重生归来的昔日少年,此去是诀别。
当年出使东海是少年送他,今日外敌犯边他来送少年。
乐哉故友归,悲兮生别离!
了却君王天下事,不留生前身后名,百年之后,大抵史书上会有一笔盛世,却不会有一字是关于这个白衣青衫的江湖人,而他将如曾经讳莫如深的往事一般,不被提及亦不被忘却,如景琰在东宫夙夜抄写的阵亡将士名单时,热泪融入浓墨,长夜融入熹微一般,融入故人的心间。
自此以后,不知萧景琰当用怎样的心境去怀念这位少年挚友林殊,怀念这个用生命铺就他的天下的梅长苏,怀念密道里他亲手砍断的铜铃,怀念满眼血丝拜倒在他面前的男子,怀念漫天飞雪里雕塑一样伫立的身影。
若论读来便心伤的话里,一定有一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霓凰和夏冬无论人前怎样巾帼铿锵,更深夜漏时仍是要独吞未亡人之苦。纵是聂锋与林殊皆归来之后,霓凰御前一句“林氏遗属的身份”依然令人泪流,林殊未死,霓凰自不是遗属,可是剩下的七万赤焰男儿却是的的确确再也回不来了,老母盼子、少妻望夫、稚子思父,她们与七万天地为墓的亡魂一样需要一个交代。
国殇荡荡,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还亡者以清白,未亡人以慰藉,是梅长苏支撑的理由,更是萧景琰固执的理由。
我以偏执的态度欣赏着这位偏执的靖王殿下,只因他是一个理想化到现实中几乎不会有的人。固执、愚蠢、鲁莽,尽可来形容他,却是褒非贬,黑白清楚爱憎分明,诸多世事并非不洞悉,只是不肯屈服、不肯迎合,不肯铮铮傲骨有一丝玷污。他是有政治才能的,他是懂识人用人的,他是会应付父皇的,可是很多事他只是不愿做。
十三年前出使东海他有幸逃过一场死劫,而在兄长挚友命悬一线之际不能生死与共却是比死亡更加令他痛苦,祁王如何死的,小殊如何死的,七万赤焰男儿如何死的,他分证不清亦无法信服,自此以后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沉默下来,不争不辩,任由被排斥和打压,活着,以偏执的样子,以孤臣逆子的样子,放逐于铁甲军旅之间、横槊江山。
后来涉身夺嫡、涉身朝堂,却依旧为了还故人清白二字,他的初衷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纵是身犯险境、失去所有大好局面、再次一无所有跌入谷底,他只是坚定而铿锵,旧案要查,故人要救,如此担当比善于平衡官场、收复各方的本事更具帝王气概,这世上从来不缺少机敏逢迎之人,缺少的就是这样磊落分明、铁骨铮铮的正直儿郎。十三年前梅岭烈火焚烧掉的真相在他面前铺陈开来时,无惊惧只悲愤,“七万亡魂未安,污名未雪,我萧景琰如今纵然七珠加身荣耀万丈,又有何意趣?”默然旁观的梅长苏应当为这个十三年丝毫未变的家伙感到欣慰吧。
赤子之心、宁折不弯,如此清明傲骨若是被嘲笑作迂腐愚蠢,恐怕不是萧景琰的悲哀,而是世人的悲哀。
谈及风骨二字,又何止梅、萧二人,凛凛正气在这个故事里处处可寻,除却一派魏晋名士风范的言侯,直爽忠直的蒙挚,再度令我折服的当是沈追、蔡荃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