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回答让莫兴元噗呲乐出了声来。张飞反应过来也多少有些尴尬,匆匆松开了手。方升瞧着张飞问道“倒是你,刚死死抱着我干什么?还怕我跳下去不成?”张飞看看方升,看看莫兴元,又看看方升,矫揉造作的再次将其抱住“此一役腥风血雨。死里逃生我激动呀!不能自已,不能自已……”莫兴元的鸡皮疙瘩被张飞拙劣的演技激得掉了一地,对此却是不敢怒也不敢言。方升这次倒是顺利的一把将张飞推开,道“够了,够了!你们打的水呢?这些血糊在身上难受,我也要好好洗洗。”莫兴元正想开口,却没想到张飞的嘴竟是如此之快“找桶呢,在找桶呢!真是的,也不知道桶被藏哪里去了。”方升眨了眨眼睛,轻轻指向了张飞脚边的不远处。莫兴元只觉从心底泛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同时庆幸阻止张飞开解方升是多么英明的决定,若不然还不知道要横生怎样的枝节。张飞愣了一下,又道“呃……那好,正好,你自己打水洗吧。我是说再多找些桶,争取一次多打些回去……”他念叨着就往屋里寻去,也不知当真是这样的想法,还是临时的圆话。这次倒是逼真了不少,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胳膊与脸洗净得不离十的方升走在了最前面,褪下的薄甲随意的搭在手上,若不是莫兴元说还能回收利用,已被弃置在了井边。原本纯素色的上衣以鲜血为笔,勾勒出许多同甲片如出一辙的纹饰,只是欠了些圆润欠了些清晰。莫兴元若有所思的拖在了最后面,张飞提着孤零零的桶偏头一瞧也放慢了脚步,低声道“哎,和你说的不太一样啊。我瞧他这不挺好的?”莫兴元不多做解释,他也解释不清,只是叮嘱道“反正你别跟他乱说也就是了。”张飞不置可否也不再多问,转而心中抱怨起了关羽“二哥也真是的,井边明明还有一支桶,怎不一并提来,反而是我想多提上一桶倒还没有。那屋中瞧了个遍都没找到另外的,这面子真是栽到姥姥家了。”若是关羽知他此时心中所想,不知是否要骂这混小子不识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天下有几人能得此待遇?二哥心中许是装着天下,但天下定然不配二哥事事躬亲。
刘备从关羽斜端起的小半桶水中舀起一瓢,刚举过胸,转而快走了两步,在一名坐在地上受了些轻伤正在休息的弟兄身边蹲下,将水双手递了过去。瞧着对方干燥的嘴唇,他无比真诚的说到“辛苦了!请先饮。”这人权势无一,与刘备也毫无瓜葛,此刻他受宠若惊,心中波澜虽起但奈何嘴舌愚笨,只是一个劲的说“不”推辞着。刘备的态度异常坚定“若无诸君今日的浴血厮杀……哎”两行泪应景而出,腾出只手抹了一把“不说了,还请不要拒备于千里之外。”这人虽不善言辞,但手上还是有两把刷子,不然怎会经此一役仅受了些轻伤,他眼中波光涌现,亦是双手接过刘备手里的瓢,仰头一饮而尽。此刻他喝的仿佛不再是清凉的白水,而是这世上最烫热的烈酒。投军,之前对他而言只不过是走投无路的混口饭吃,而现在,瞧他那好似满脸都写着“值得”的样子,便可见一斑。
刘备依旧蹲着,虔诚地一连又递了五人,好似突然再也压抑不住,放声而泣。而后站起身来悲怆地高声道“备无能啊!无法带着所有的兄弟凯旋。我愧对你们呀!在此,我以水代酒,为这些为国捐躯的英魂们践行!”三瓢水挥洒在地,桶中也基本见了底。刘备放下瓢,轻抚还不太湿润的眼角继而说到“兄弟们!你们可知这是哪吗?这是我的家呀!就我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这条路,我从小光着脚跑到大。可也就在今天!就在这!贼人杀了进来。我的乡亲,我的朋友,他们一个一个都倒在了贼寇的利刃之下。我那年迈的母亲到现在仍旧生死不明。若不是仰仗诸君,备今日也唯有将自己的一腔热血洒在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之上,我和我的乡亲父老们都谢谢你们了!”说到此他躬身而拜。
以为这样就完了吗?刘备仅仅只是热了热嘴皮子,开了个头。他洋洋洒洒的讲了许久,大致分可为几个层面。一是肯定战士们的英勇,缅怀死者,生是国家栋梁,死是为国捐躯,有他们家国甚幸之类夸赞的话。二来心忧天下,今天自己的家园守护住了,那明天你的家,他的家会不会被摧残,谁家没有待哺的子女,谁家没有年高的父母,要保卫自己爱的人,敌人要伤害他们绝不答应这般的云云。三者自我的检讨与反思,大家追随他受苦了,是他的错,有些福没享到还送了性命,不会忘记逝者,无论身份地位如何,待大家都会像对自己的亲人一般如此的种种。
一番语毕,连关羽都有些动容,更不用说其他的那些弟兄。愿肝脑涂地者比比皆是,泣不成声者也大有人在。刘备话说得多了,此时也免不了觉得口干舌燥,他冲桶中瞥了一眼,除了个秃瓢与几滴晶莹的残液,啥也没有瞧见。砸吧了一下发干的嘴唇,顿时有些纳闷,之前就听张飞喊方升一起去打水,眼睛也瞧得真真的,怎的自己都说了这么久的话仍不见有人回来?莫不是他二人打井去了?不禁朝他们去时的方向看去,就这一偏头,刘备心中笑道“这人啊,就是禁不起念叨!这不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