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几人忽然听到一道声音。“你们退下吧,新郎官来了。”隔着披纱,沈兰池隐约瞧见花厅门口跨进来个颀长人影,玉冠华服、身姿修庭,似一杆画中竹。嬷嬷一拍脑袋,急的团团转:“新郎官这就来拉?!咱们快去前头,去晚了,就讨不到喜钱了!再去叫两个丫鬟来,扶咱们小姐出门去。”说罢,三个嬷嬷就急匆匆地出去了,刮起一阵旋风般的酒气。待那三个嬷嬷走后,那男子轻笑道:“你堂姐家的规矩可真是不像话,主子大喜的日子,下仆却醉得东倒西歪,还将新娘认错了人。”沈兰池眉间一动,立刻听出了这声音是陆麒阳的。“你怎么跑来我堂姐家……”“你是礼娘子,我则是我堂兄那儿的送陪郎。我提前一个时辰出了朱雀门,就为了来闹新娘子。”他道。“那你去闹新娘子啊。”“新娘子不在这么?”陆麒阳笑道。“……你!”沈兰池气结一下,便想要掀开头上那莫名其妙的披纱。谁料到,下一刻,她的手就被陆麒阳按住了。他握着沈兰池的手指,修长瓷白,半卷的薄红袖口下,掩着一道细长疤痕。“哪有新娘自己掀盖头的道理?”他笑道,“自然是由我来。”第60章 大婚兵变年轻的世子爷掀了披纱, 朝着披纱下的女子灿然一笑。“虽还没有娶到你, 但是先过把瘾, 还是行的。”他道。“哪有正经人家的盖头是这副模样的?”沈兰池道,“你这算不得揭盖头。”“我不认。我这就是揭盖头了。”陆麒阳问。“……”沈兰池无法,答道,“依你依你依你, 年纪一大把,还这么厚脸皮。”迎亲队吹吹打打, 一路披红,到了沈家门前。沈兰池与陆麒阳站在沈家门前,跟着团簇众人,远远眺望了一眼骑在马上的陆兆业。太子身着大红喜服,面色冷峻, 丝毫未被周遭喜意融化。仿佛今日大婚的并非是他,而是他身后任何的哪一位, 他不过是个来作陪的。“新郎官来啦!”“讨喜钱!”几个礼娘子拥了上去,争先抛出了事先备下的问题, 只等着陆兆业答出。只是陆兆业半字未吐, 径直下了马,朝被人扶出的沈桐映伸出了手。半藏在大红衣袖的手掌……沈兰池望见这一幕,隐隐约约觉得熟悉。好半晌,她才想起, 那是前世她嫁给陆兆业时, 从大红盖头下瞥见的惊鸿一目。而如今, 一切都已改变了。嫁入的东宫的人不是她,她也不再是安国公府的小姐了。“新娘子闺名作何?”“新娘子爱杏色还是鹅黄?”礼娘子娇俏的声音不绝,陆兆业却一言不发,沉默牵了沈桐映的手,便向外走去。临送沈桐映上花轿前,他回眸一望,恰好与沈兰池看了个对眼。这一眼,恍惚令她又回到了前世,永嘉三年冬的风雪都扑面而来。她陡然低垂目光,不再与之对视。此时,她的手掌忽然被人握住了。陆麒阳反扣着她的掌心,在她耳畔低声道:“别怕,我在。”沈兰池觉得掌心微暖,那场永嘉三年的风雪似乎已褪去了。满目尽是红色,人群喧闹不已,恭喜与夸赞之声不绝于耳。陆麒阳忽然低声道:“后来我闯入东宫的时候,只瞧见你已去了。我知道是陆兆业逼迫你喝了毒酒,所以我亦不会轻饶过他。前世如此,今生亦然。”这声音轻飘飘的,落在喧闹人群里,转瞬被哄堂欢笑淹没不见,可沈兰池却听见了。她倏忽僵住,被世子反扣的手轻颤了起来。“你……你说什么?”她觉得眼眶里有热烫的泪水在打转,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太吵了,我听不清。”“你哥哥后来逃出来了,只是宋瑜荣被娘家接走,不愿跟着他过苦日子了。他去了泾南,再没了音讯,兴许是过上了他一直想要的日子。你的爹娘……我立了碑,在青湖。流放地太远,回不来。”沈兰池听得耳旁声音,眼泪已潸然不绝,满面皆是。可偏偏,身旁人还在继续说话——“可我却抢不回你来……陆兆业将你葬在了帝陵里。”——追封皇后,与帝同寝。青史工笔有载,帝后恩爱情深,鸳鸯伉俪。明明周遭一片热闹喜气,沈兰池却在人群里无声地流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