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等魔鬼的思维,何其狂野的保命手段,把绑匪本人按在地上摩擦,不愧是恶名远扬的秦萝!伏魔录所有的话全被堵在喉咙里头,看一眼跟前的少年,同样是满脸懵。姐,你好牛。这一波反客为主,不仅它,连眼前这小子也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直接被你整不会了。黑珠子似的眼睛轻轻一眨。他像是受了很重的伤,讲话没什么力气,血腥味更浓,浸湿周遭莹白的积雪:“你是什么人。”这也是送分题!秦萝信心满满地仰起脑袋:“我叫秦萝!”伏魔录:……其实,应该,大概,也许,人家的本意不是让你报名字。它本以为少年会不耐烦,没想到对方居然并未深究,而是眸色微沉,似是接受了这个回答,紧接下一个问题:“近几日,苍梧可有龙气出现?”秦萝听不太懂:“龙气?”“龙是极其罕见的生物,周身灵力环绕,尖锐如刀,令人无法近身。”伏魔录已经习惯了化身为百科全书,很快回答:“不过他问这个做什么?纵观整个宁州,只有不周山、殇阳道和通天谷有龙,跟苍梧仙宗一点关系也没有。”倘若真有龙悄悄来到苍梧,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巨龙凶残暴戾,全是实打实的吃人怪物,一旦遇上,只有哭着等死的份。没见过龙气的秦萝老实摇头,陌生少年微拧了眉头,陷入沉思。他和秦萝都不说话,四周便倏地静下来。半晌,伏魔录仿佛想起什么,忽然道:“不对啊,我听说你去过殇阳道和不周山,居然没见过龙?”应该是见过的,否则她脑海中不会出现一些零星记忆,可惜太过久远,看不清具体内容。天道说过,不能让人发觉这具身体里换过芯子。为了不引起怀疑,秦萝只能接话:“见过哦。”她说到这里稍稍停下,斟酌好一会儿语句:“那条龙浑身全是橘红色的,身子又细又长,和许许多多其它的龙一起,住在又黑又窄、没有一丝缝隙的地方。”“橘红色?”伏魔录好奇:“这种颜色很少出现,往往象征无比强大的力量。你还记得那条龙的名字吗?”秦萝一本正经眨了眨眼睛。簌簌雪堆里,小小的圆团尝试扑腾一下短手短腿,圆溜溜的眼珠悠悠一转。秦萝:“是‘卫龙’喔。”——她有好好按照实际在答,绝对不算说假话,归根结底,秦萝依然是个诚实的好孩子。你说是吧。第23章 只为他而生的星星。秦萝直挺挺躺在雪地里, 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哆嗦。被冷的。作为年仅七岁的小孩,没人能在被抵着脖子、刀锋正好刺入皮肤的情况下保持镇定自若, 说老实话,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她紧张得心口砰砰乱跳。可这个拿着小刀的哥哥看上去十分可怕,一番对峙下来, 力道却始终很轻, 这会儿更是拧了眉头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孩对于善恶的分辨往往不需要道理,比大人们纯粹许多,也敏锐许多。砰砰的心跳一点点缓和了下来。秦萝还是不敢乱动,看向对方满身的猩红。修真界里的血跟批发似的, 无论是谁都得流上一点。秘境探险是, 平日里的修炼也是,受伤流血仿佛成了家常便饭, 不流不是修真人。在以往的世界里, 除却偶尔的膝盖摔破皮, 秦萝几乎从没见过血迹。她起初觉得难以接受,直到经历了龙城里的那场幻境,才终于勉强习惯下来——但像眼前这样严重的伤势,秦萝还是头一回见到。少年本就生得苍白,如今一张脸好似淌尽了血色, 生出几分人偶般古怪的脆弱感。月光下的黑衣湿漉漉的, 虽然分辨不出颜色,却能嗅到无比清晰的血腥气。他的侧脸、脖子和手臂上,全是被划破后血迹斑斑的裂痕。秦萝只需看上一眼, 就感觉身上与他伤口相同的地方开始隐隐发疼。“你,”被压在雪中的小朋友小心翼翼,“你是不是很疼呀?”少年的视线仍旧冷凝,眉目冷峻,看不出表情变化。这是个奇怪的小孩,他想。他杀过无数妖魔鬼怪,也斩过不少人族,无论地位多高、实力多强,被刀锋贴上脖子的时候,无一例外都会哀声求饶。可她虽然害怕得眼眶发红,却莫名其妙地,和其他许多人都不一样。……明明都被抵住脖子了,哪有问对方疼不疼的。“我储物袋里有药,你要不要用一点?流血太多不好。”秦萝见他不说话也不动,胆子更大一些:“你不是苍梧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院子里?山门前后都有阵法,外人是进不来的。”她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少年始终沉着脸毫无回应。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不过瞬息,却见他猛地皱起眉头。一直端详他神态变化的伏魔录:……!!!苍天可鉴,自打跟了秦萝,它每天都能操心到秃头成灾,曾经多么意气风发趾高气昂,如今却成了个唠唠叨叨的老嬷嬷。眼看那人神色骤变,它正要拼尽全力展开咒盾,意料之外地,小刀居然并没有落下来。那不知名姓的少年沉默不语,脸色白得吓人,迅速收回握刀的右手,朝着身侧退开一步。他体型修长,起身时遮下一片阴森森的黑,身影迅速一晃,等秦萝眨眼再睁开,已然不见对方的影子。伏魔录四下张望,迟疑出声:“……这就走了?”好像的确是走了。可他为何要走?方才分明是他一直占据上风,秦萝毫无反抗之力,只要将她作为人质,必定能离开苍梧仙宗。而且……不知怎地,它总觉得当那少年起身离去时,神色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有什么好慌的?“宗门里闯入外来之人,总归是个变数。无论如何,还是先用传讯符告知长老,严肃处理此事吧。”伏魔录不愧为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条件反射开始唠叨:“今夜楚明筝不在家中,你一人留在此处太过危险,不如去医堂住上一夜,以免那人再来。”它考虑得面面周到,秦萝听罢连连点头,摸了摸脖子被刀尖抵过的地方,不疼,渗了一点点小血珠。“可是,”她见不得自己的血,苦巴巴吸了口冷气,“医堂离这里好远好远,我修为不够,没办法飞过去。”如果一步步用走的,恐怕得来个爬雪山过草地的幼崽版本艰苦大长征,等她抵达医堂,楚明筝早就痊愈回了家;仙门里虽然有校车一样的仙鹤,却不知何时才会路过这里,让秦萝在冰天雪地里可怜巴巴地等,实在有些惨兮兮。伏魔录:“哼。”伏魔录在识海里挺直腰杆,嘚嘚瑟瑟甩了甩脑袋:“还记得你小师姐的那本[纵山河]吗?跟我比起来,它就是个弟弟——在藏书类法器里,我是它们当之无愧的老祖宗。”听起来好厉害!秦萝很给面子地睁圆眼睛,拍了两个清脆的巴掌:“哇哦!”“飞天这种简简单单的事情,弟可,兄亦可。”孤寡了几十上百年的老人家终于有了吹嘘自己的机会,被秦萝一声“哇哦”高兴得尾巴翘上天:“而且吧,我不仅能够上天,还不需要借助你的神识和灵力——没办法,生出了神智的绝世法器,就是这么与众不同。”秦萝越听越兴奋:“伏伏,那你一定也能像纵山河那样,被我拿在手里打败坏人啰!”“这个,”兢兢业业的老嬷嬷嗓音突然变小,“暂时有点难度,有点难度。”它积攒的灵力每回都因为秦萝消耗一空,现在可谓是一滴也没有。如果要把它用作板砖,直接砸人脑袋还行;至于实打实战斗什么的,实在有些吃力。秦萝“噢”了一声:“那你能像纵山河那样,把书里的内容映在空中,让我带去学宫给同学们看吗?”伏魔录直接飙上高音:“绝绝绝对不可以!萝萝,我的存在是个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什么学宫啊朋友啊,千万不能让他们看到!”它身份尴尬,与正道位于截然相反的两个角落,对此同样无可奈何,抬眼望见秦萝眼底的失落,心里莫名发苦发涩。无论曾经多么风光无限,如今的它这样没用,定然让人失望。伏魔录小声开口,没有太多底气:“不过,只要等我慢慢恢复,一定能让你在所有人面前——”“我知道的。”秦萝从储物袋拿出它厚厚大大的本体,指尖柔软白嫩,轻轻抚过古旧的纸页:“你其实特别特别厉害,比好多好多法器有用得多。伏伏,等你恢复以前的实力,一定能让大家刮目相看,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名字。”她说罢一顿,揉了揉封页上花里胡哨的粉色书皮:“你不要难过啦。”小孩子又不是笨蛋。比起不能让她拿在手里出风头,伏伏自己的心情,才是最最重要的事。它以前那么厉害,还有个很好的主人陪在身边,如今时间过去这么久,一切全都消失不见。它才是应该伤心的那个,却总是摆出一副大大咧咧、万事操心的模样,即便在这种时候,也还想着要来安慰她。……啊真是的。伏魔录别扭地挪开视线,隔着千百年漫长的间隙,久违感到一丝手足无措。它这是,被一个七岁的小孩安慰了吗?“我才没有难过。”粉色的书页哗啦啦一动,沉稳干净的男声努力拔高语调,却一点威慑力也不剩下:“小孩只管自己高兴就好了,不需要替我们大人操心。”秦萝捏一捏它粉红的外皮:“可是大人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