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忍不住笑了,蓝璎终于暗暗松了口气,这回她可以安安心心给楚宁准备嫁妆了。次日,阿宽的爹果真带着媒人和聘礼上了门。气氛融洽,亲事很快谈定,连成亲的日子都当场定下。阿宽也是桐湾村人,他爹人唤赵二爷,开着一间油坊,名下又有几十亩田地,家中日子过得尚算富裕。阿宽是家中独子,只因不爱读书,性子懦弱,胆子小才被他爹送到李聿恂肉铺做学徒。这赵二爷以前同李聿恂的爹是好友,李聿恂的爹死后,赵二爷同李家除了正常买卖,便甚少有来往。谈定阿宽和楚宁的亲事之后,临走之时,赵二爷同李聿恂道:“侄啊,你上次回村里跟你伯父闹掰的事情我也听人说了,你听我一句劝,往后同你那伯父少来往,不要再被他牵着鼻子走啦。”李聿恂倒没想到赵二爷会突然跟他提起伯父,而且蓝璎也在场,他不好接话,只笑着点了点头。赵二爷见李聿恂没把他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又道:“你小小年纪就出来做生意,这些年挣得银子没少往回拿,你伯父要是还有些点良心,还念着跟你爹的兄弟情,也早该收手了。”“可常言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伯父心贪啊!”蓝璎听了这些话,目光紧紧盯着李聿恂。李聿恂坐不住了,站起身道:“多谢二爷提醒,我既与伯父一家撕破脸,往后便不打算再同他们有任何干系了。”赵二爷等人走后,屋子里便只剩李聿恂和蓝璎。两人又仔细商量了下阿宽和楚宁的亲事,一切妥当,李聿恂才提起同伯父闹掰的事。蓝璎听了很是为李聿恂感到难过,她柔声道:“郭郎中马上要走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如今你我也是育有孩儿的人,当知道做父母的心……”李聿恂眼中露出惊讶之色:“娘子都知道了?是谁告诉你的?”蓝璎道:“你不要疑心别人,是我追问纤云姑姑的。”李聿恂不再说话了,蓝璎兀自坐在椅子上,无可奈何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肯说,我都不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如此你要我往后怎么跟你过下去?”李聿恂站在那里,有些无奈道:“娘子,有些事不是为夫不愿意说,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开口。”蓝璎道:“别的我也不问了,我就问你现下如何打算?”李聿恂默了默,沉重开口道:“其实这些年,我认识了许多人,知道了许多事情。真相如何,我大抵已经猜出来了,只是……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说出这些话时,表情无比痛苦和自责,仿佛无意间犯了大错。蓝璎心中微惊,问道:“果真是你伯父?”李聿恂闭上眼睛,咬着牙道:“除他,没有别人。”蓝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李聿恂这般痛苦,她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她走过去,张开双臂,轻轻环住李聿恂的腰。李聿恂将头埋在蓝璎的肩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自己的心绪。过了会儿,他慢慢抬起头,面色平静,眼神却很镇定地望着蓝璎。“阿璎,我要去找娘,我想把所有事情全部弄清楚。”蓝璎望着他道:“我陪你一起去。”李聿恂握住她的肩膀,说道:“不,我自己去,我现在就去,你和孩子们在家里等着我。”说完,他俯下身子在蓝璎光滑洁白的额间重重落下一吻,然后出了门。蓝璎就在家里等着,因心里记挂着李聿恂,因此做啥事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楚宁在她身边晃了几圈,还以为是自己和阿宽的亲事谈得不顺利,也跟着心神不定起来。她想问蓝璎,但是不知怎地,竟害羞起来,迟迟开不了口。蓝璎见楚宁有事没事总在自己面前转悠,且她看着自己的神色怪怪的,忍不住道:“行了,别在我面前转来转去的,转得我头晕。你放心好了,等你出嫁那日,我一定给你把嫁妆办得齐齐的,一样不少,行吧!”楚宁听了这话,简直羞得不能见人,怨怪地喊了一声“夫人”,转过身就跑了。蓝璎在家等了许久,直等到夜里恩慈和定安都已睡下,李聿恂才回到家。听到他的脚步声,蓝璎立即从房中走出,果然看到李聿恂正穿过院子踏步而来。“傻不傻?快回房歇着去。”李聿恂见蓝璎穿着单薄的寝衣就出来了,知她一直在苦苦等着自己回来,忍不住伸出手摸着她的脸,心疼不已。蓝璎不安地观察着李聿恂脸上的神色,眼神亮闪闪盯着他。“夫君,怎么样?”李聿恂嘴角弯了弯,突然俯身将蓝璎打横抱起,快步走到床边,将她像孩子一样放在床上,一把扯过被子盖住她整个身子。“急个什么?给我老老实实在床上呆着,等我洗完就过来。”李聿恂捏着蓝璎的下巴,语气强硬道。蓝璎无奈之极,心道早知就该跟他一道去了。也省得他,这般捉弄自己。她撅着嘴巴,有些生气了。但忽然转念又一想,李聿恂心情这般好,想来一切不会太差。李聿恂沐浴完换了身衣衫,在蓝璎满眼期待中,上了床。看她那等不及又有些生气的模样,李聿恂很想笑。他伸出手臂将蓝璎搂入怀中,嘴巴就贴在蓝璎耳边,慢慢同她讲起今天的事。第七十五章 相认一切得从李聿恂的父亲李牧染疾开始说起……自从李牧患病之后, 两年多的时间换了数十名郎中,汤药一天都没断过。可是他的病却越来越严重,身子越来越差, 为了给他买药治病,家里仅有的积蓄全部用光,不仅如此,连值钱的家具也逐渐变卖掉。终于有一天,连郎中也没法了, 只看了一眼病榻上瘦如柴棍的李牧, 便深深摇头,让李家人给准备后事。在此绝望之际, 李牧的妻子秦氏得知郭郎中回到了梅城县,而郭郎中恰是她幼时相识的玩伴, 她决定找郭郎中为自家夫君瞧病。就当秦氏找了郭郎中来家时,李聿恂的大伯李原却突然带着族人出现, 极力阻拦郭郎中进屋为奄奄一息的李牧诊病开方。李原指责秦氏借着给李牧治病的由头大肆变卖家产, 将所得的银钱全都偷偷转走, 为得是等李牧咽气之后,好带着钱财与郭郎中私奔。青天白日之下, 朗朗乾坤,秦氏的清白骤然受到污蔑, 简直有口难辨。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默默忍受。郭郎中不想给秦氏无端端招来灾祸,也只能背着药箱独自离开桐湾村。后来李牧的病一日比一日严重,眼见就不快行了。可李原却始终不肯让秦氏找郎中来看, 还带着人强行将屋子里值钱的家当全部搬走, 说是为了防止秦氏继续转移钱财, 好留着给李牧办后事。可怜的秦氏日夜不离地守在李牧病榻前,哭得眼泪都快流干了,最后实在没法子,只好再去县城找郭郎中。郭郎中心善不忍拒绝她,便同她一起两人偷偷在半夜回桐湾村给李牧瞧病。郭郎中把过脉,只说病已入膏肓,无药可治,但若肯用昂贵的药材日日养着,也许能多活个一年半载的。秦氏听了,毫不犹豫地将身上唯一剩的金手镯和儿子脖子上挂的长命锁一起取下,交给郭郎中,恳请他无论如何也要让李牧撑到过年后。郭郎中答应了,此后便让秦氏每隔几日去县里取他抓好的药。此事过了不到一个月,到底还是让李原知晓。他故意等到郭郎中再一次深夜来诊脉时,带着一群人破门冲进屋内,将郭郎中和秦氏堵在堂屋墙角,指着他们俩人大骂“奸~夫~淫~妇”之类不堪入耳的字眼。此时李牧躺在病榻上,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就发生在自己面前。他气得从床上翻滚下来,挣扎着一步一步往堂屋爬去,一边爬一边拼命嘶喊,竭尽最后一丝气力为发妻和郭郎中证明清白。李牧毕竟还没死,李原再强硬也不敢当着亲兄弟的面将弟媳给如何。一片混乱中,最后郭郎中被连夜赶出村,秦氏被关了起来。回到县城的郭郎中知此事不会轻易了结,且更担心秦氏安危,便赶紧托了人去桐湾村调解。可去的人回来后却告诉他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原来李牧已于清晨时分咽气西归,那李原一边主持丧事,一边让人找来牙婆子打算等丧事办完,就将秦氏给偷偷卖了。郭郎中怒不可遏,火速找了一群江湖上的兄弟赶到桐湾村,将李原毒打一顿,然后找到被关在柴房的秦氏,不顾众人议论纷纷,坚持将她带回县城。受到惊吓和打击的秦氏一夜病倒,郭郎中将她安置在自己家中,亲自照料她。流言蜚语汹涌袭来,小小的梅城县从街头到村口,无处不在议论秦氏与旧日相好相勾结,谋害亲夫的事。为怕李原借着已故李牧的名义纠缠闹事,也为了秦氏能安安稳稳度过下半生,郭郎中只得带着她远走他乡。郭郎中本来也打算将李聿恂一块儿带走,可李原派人将他看得很紧,并对外言称李聿恂是李家的子孙,若他随秦氏而去,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郭郎中和秦氏这一对奸~夫~淫~妇告到官府……郭郎中带着秦氏悄悄离开梅城县,留下李聿恂一人在桐湾村,跟随伯父李原一家生活。后来李聿恂逐渐长大,听了伯父的话,便越来越恨自己的亲娘……烛光微闪,李聿恂说完这些之后,紧紧抱住蓝璎,他下午已经躲在城外林中狠狠哭过一场,现在心情平静许多。蓝璎也没多问,静静靠在李聿恂怀中。两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心灵也仿佛相依相通。过了会儿,李聿恂又道:“其实这些年我娘曾经偷偷回来看过我,我跟你成亲那日,她一直等候在街上,一路亲眼看着我将你迎回家。还有大哥那边,也是因为之前郭叔托过他,因此这些年他才对我如此照拂。”蓝璎既觉惊讶更是感动,她如今也是两个孩子的娘,听了这些话,便忍不住要鼻子发酸。她柔声道:“其实婆母每次来家里,你都很高兴,是不是?”李聿恂笑了笑,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蓝璎抬头望着他道:“如今好了,一家人总算相认了。”李聿恂默默点了点头,皱着眉头思索道:“还有伯父……他是族长,看在李家历代祖宗的份上,我不能真拿他怎样。阿璎,咱们儿子的名字也许要等到他死那一日,才有机会入族谱了。”蓝璎拍了拍李聿恂的手:“无事。不就一本族谱,往后咱自己写个不也一样么。”“小东西,尽瞎说。”李聿恂说完,忍不住又笑了,蓝璎也笑了。秦氏同李聿恂母子相认,蓝璎再见秦氏便改了口郑重唤了声“婆母”,恩慈也乖乖巧巧唤她作“祖母”。秦氏喜极,手里牵着恩慈,怀中抱着定安,笑得无比灿烂,仿佛春日暖阳下盛开的花儿。只是没过几日,秦氏便随郭郎中去往江州。临走前,秦氏将一个布包交给蓝璎,说是自己身边唯一值钱的物件,留给两个孩子,做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