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休竹去明夫人屋里请安,明夫人笑容温和地拉着她的手说:“……是该学着理家,我到底也不能为王爷打理一辈子。”
休竹愣住,十分迷茫惶恐地看着明夫人,道:“夫人如何说起这话,可是儿媳哪里惹了夫人不高兴?儿媳说句心里话,能遇上婆婆这样和蔼的人,是儿媳的福气……”
连明夫人身边的倚重的妈妈也惊愕地看着明夫人,明夫人如此说,竟是要主动将王府诸事交予休竹了。
只见明夫人轻轻一叹,眼里温情浮动,笑得愈发温和慈爱,“你是个好孩子,大方稳重,也莫怪王爷喜欢你。只我也渐渐大不如往昔,你来咱们家也差不多一年了,盼着你来可不就是为了替王爷分忧,也算是替我分忧了。”
“夫人也还年轻,哪里就如夫人说的那般,只儿媳从未经手过这些事儿,只怕到时候也是闹笑话了,何况儿媳对王府的规矩也是一知半解,许多都不甚明白。”休竹还真的大吃一惊,不说别的,只眼下范炎的婚事,她这个当嫂子也不好出面啊。
明夫人笑道:“我原来也不懂,还是过来了。只眼下二爷的婚事须得长辈出面,等聘礼这事儿忙完了,我好好带带你,若说起规矩,大家小家差别无甚。当下又是年底,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也是事儿最多的时候,倘或你跟着见识过了,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了。”
明夫人这又是唱的哪出戏?难道,她真的是诚心实意要交给休竹?以前还是休竹误解她了,连靖南王也误解她了?难道这一直以来的感觉都是错觉?还是,她觉得休竹这只小猫已经养的很听话了?
休竹有些迷糊,明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轻轻笑道:“我也不能一辈子为王爷打理,你要明白这世上没有谁能一辈子给你们遮风避雨。”
这话说得休竹十分感动,眼眶微微泛红,“夫人……”
那妈妈瞧了瞧明夫人的脸色,虽也有些不明白,但瞧着休竹似是哭了,忙陪笑着安慰几句,替明夫人说了几句,又鼓励的休竹几句。
休竹还是诚惶诚恐的,明夫人又道:“你放心,我在后面看着呢!”
话说到这份儿上,休竹骑虎难下了,不答应就是不体谅婆婆劳累,不愿替丈夫靖南王分忧,只得应了,听明夫人说了一会儿闲话,耷拉着脑袋出来。
瞧见她走远了,明夫人身边的妈妈才赶紧问明夫人,“夫人这是何意?”
明夫人笑道:“她也该学着理理了,这样一直拖着外人到说我的不是了。这来往亲朋有几个不知道我是王爷的后娘?虽都敬着我,不过是看着太老夫人以前替我撑腰,王爷也肯孝顺我。可这王府说到底也是王爷的,王爷倘或可怜我,认我这个母亲,我倒还可在这里颐养天年,倘或……哎!”
一番话说到最后,眼里竟有水光,那妈妈听了也一时说不出话来。隔了半晌才道:“夫人放心,咱们这位奶奶瞧着也不是那起子心肠毒辣的主儿,何况她娘家母亲也同夫人一般,最是能体谅夫人了。”
明夫人叹道:“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
只说休竹,从明夫人屋里出来,一时还真有些理不出头绪,弄不明白明夫人的意图,一路沉思回到屋里。碧翠倒了茶水送来,笑道:“我瞧着夫人的神态倒像是诚心实意要教奶奶理家,以后的日子倒不似现在这般清闲了。”
休竹愣了愣,难道真的是自己以前错解了明夫人?可是靖南王呢?难道他们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明夫人不但主动交出来还主动提出教她,又说得那般恳切……到底是什么促使明夫人突然改变了态度?休竹低头琢磨,十月底要去永平侯府下聘,大聘一白天内过门,最迟开了年就要给范炎把这个儿媳娶进门。明夫人突然让休竹插手……
想到这里,休竹嘴角不觉泛起一抹冷笑,明夫人嘴里说的好听,只怕到时候压根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她是想让自己主动将王府里的事儿交给未过门的二奶奶。所以,才会选择在年底最忙的时候让自己插手,自己不行又交给明夫人,之后二奶奶也正好进门了,明夫人推脱身子骨承受不住,理所当然是要二奶奶管着的。反正你休竹不行。
二奶奶还年轻,就算以后自己想要回这个当家的权利,只怕也没有说辞了。毕竟人家出身背景摆在哪儿,难道你还有不满的?人家肯为你打理,是你的福气。
袖子里的手不觉握紧,休竹紧紧咬着牙关,到底明夫人给自己出了多少难题?就料定自己真的走不过这个坎?
晚上靖南王回来,两人一起用了饭,坐着喝茶的时候,休竹把今天明夫人说的话说了。靖南王倒不是太惊讶,只含笑问休竹:“夫人害怕了?”
休竹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有点儿忐忑。”不过,瞧靖南王镇定自如的模样,好像他早就预料到了的摸样,让休竹心里又奇异地平静下来。
靖南王给了休竹一个鼓励的眼神,笑道:“没事儿,为夫为给你撑腰。”
这句话没来由的让休竹心里暖融融的,眼睛笑眯眯地,弯着嘴角,像是讨要到了糖果的孩子,“谢谢王爷。”
靖南王瞧着她白净的双颊一抹自然的粉红,一双眼清澈透亮,弯起的嘴角好似六月海棠,娇艳动人。不知不觉,自己的小妻子已经变了,靖南王略略失神,半晌才含笑问道:“夫人打算如何谢?”
休竹眨巴眨巴眼睛,“王爷要我如何谢呢?”
靖南王低头琢磨半日,“等为夫想到了再告诉夫人。”
碧翠给两人徐茶水,听见两人的对话,不觉抿嘴笑起来。靖南王收起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坐着,休竹严重鄙视。
隔日一早,靖南王出门不久,休竹尚且没有动身往明夫人那边去,就有二门上的妈妈领着一位婆子进来。休竹瞧着面生,一问才知道是董氏派来的,而带来的消息更让休竹大吃一惊。
竟是,任休月难产!
碧翠闻言也唬得脸色都白了,休竹定定神,才问道:“现在如何了?”
那婆子道:“夫人只让奴婢来给奶奶说一声,夫人今个儿一早就过去了,说是昨个儿上午有了动静,一直到晚上也没生下来,今个儿早上四姑爷府上的人来说的。”
一天一夜也没生下来,如果羊水破了,不但大人受不了,就是孩子也不能在肚子里呆的太久。休竹慢慢坐下来,任休月怀孕后就不常走动,估计老太太说的话她也没放在心上,到了后期身体重了,就更懒得动了。古代生子是极具危险的事儿,没有破腹产一说,全凭自己生,好吃好睡,胎儿过大的可能性原本就很大。
何况,依着任休月的性子,这孩子是她盼来的,如何不紧张,却不想自己紧张反而会害了自己和孩子。
“奶奶,要不要去看看?”碧翠低声询问。
那婆子忙道:“夫人说让奶奶别去。”
是怕休竹去了瞧见那样的景象会畏惧,而来通知休竹一声是想休竹派人过去看看,圆了一场姊妹情分,想到这里,休竹立刻叫来张妈妈,准备了一些东西让她带去。目送她们出门,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才去明夫人那边请安。明夫人听闻这件事,也唬得一跳,看休竹脸色凝重,很是担忧,又忙劝了几句:“……也有两三天才能生下来的,别太担心了。”
休竹勉强笑了笑,明夫人瞧着又派了两位体面的婆子带着东西去看看,朝休竹说了半天要休竹放宽心的话,见休竹神色不改,叹道:“也是你们姊妹情谊,如今她在鬼门关,没有瞧见她,如何你也放不下心,要不也去瞧瞧吧。”
休竹感激道:“谢谢夫人体谅,也是儿媳年纪小,没有经历过,所以才……”
“咱们做女人的都要走这一关,我生头一个的时候,自己都唬得不得了,过了就没事儿了。”说着拍拍休竹的手,“实在不放心,就去看看吧。”
董氏让自己别去,明夫人让自己去。从明夫人屋里出来,休竹不禁深吸一口气,产妇产子时,产房不但不允许男人进去,也不允许姑娘和没生过孩子的女人进去。对于男人是说会给他们带来血光之灾,而对于小姑娘和没生过孩子的女人,是怕她们被女人生子时那惨烈的场景吓破胆,以后遇上自己生子,首先就吓得没力气了,还拿什么来生孩子?
即便休竹去了,也见不到任休月,何况人家家里也忙得团团转,还要招待客人,再说了董氏已经去了。休竹也巴巴地去,有些人会说是她们姊妹情深,但在任休月婆家眼里估计就不是这么个看法了。
走在羊肠小径上,碧翠低声劝道:“四小姐是要强的人,这个时候无论如何她都能挺过来,何况,夫人已经去了……”虽是如此说,她也一样放心不下,只盼着张妈妈快些回来。
休竹叹口气幽幽道:“大概真的是年纪小了吧,烨哥儿早产,如今她又遇上难产……”
早产还好些,孩子就算夭折了,大人至少是好的,保养得当并非以后就没机会要孩子。而难产,不但孩子在母亲肚子里容易窒息,就是大人也很容易血崩,古代没办法输血,只怕到时候不但孩子保不住,大人也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