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翠扭头看着休竹,哽咽道:“我……我知道今个儿是冲动了些,只以后不能在小姐跟前服侍了。”
休竹怔住,“这话如何说的?不过是黄大奶奶胡言乱语,何苦较真?”
碧翠见休竹如此说,哭得更是伤心,“小姐,我八岁进府,十岁到小姐跟前,小姐一直没有将我当做奴婢,在我心里,小姐就是我的亲人。只要是为了小姐,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何况只是不能在跟前服侍。”
休竹被她说的更是迷糊,却又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真是糊涂,你以为这样就能杜绝了她们的心吗?”
“至少暂时是杜绝了,等小姐生了哥儿,那个时候就有了依靠了。”碧翠语气十分坚决。
休竹知道,这院子里不少人都想进来。可,这样真的能起到作用?碧翠是休竹的陪嫁丫鬟,尚且如此对待,倘或换做她人呢?岂不是要寒了大伙的心?
说到底,碧翠也是一片忠心为休竹考虑,也担心王爷被那些漂亮貌美的人迷了心,变成另一个任老爷。而休竹,也要走上董氏那样的道路,不受宠,被姨娘小妾排挤。其实,碧翠也算是给休竹提了一个醒,倘或真到了那一天,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像所有古代后院中的女人一样,替丈夫管着孩子、小老婆,做一个贤良的妻子,死时得一个贤惠的名声……
“今天的事儿你别放在心上了,也别再做这样的傻事了。”休竹语气异常平静,“你们四个的心如何,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又是四个里面最稳重,心思最细腻的。也只是因为担心我才冲动,所以没有细细考虑。你仔细想想,为何我们没来的时候,这屋子里一直没有像样的丫头?”
范炎屋里尚且有两个漂亮的通房丫头,为何明夫人没有往靖南王屋子里安排,是靖南王反对,还是明夫人压根就不想靖南王亲近女色?
碧翠琢磨了半晌,脸色渐渐白了,惊呼道:“难道是明夫人……”
这个可能也不能排除,靖南王不是明夫人的儿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至于雪娘,倘若明夫人真有那个意思,为何又把她嫁给其他人了?根据她的年纪,完全可以嫁给靖南王,即便不是正妻,小妾总可以吧,雪娘与靖南王可是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何况古人也不反对近亲结婚。
最关键的一个人还是靖南王,休竹到现在也不知道靖南王心里到底是如何盘算的。她不会糊涂地认为这一切靖南王都没有发觉,所以最重要的还是靖南王的态度。如果靖南王提出让休竹主持中馈,明夫人难道不肯?这个王府的继承者是靖南王,以后也是靖南王儿子的……
那么,有关靖南王喜好男色,不愿亲近女色的话是不是也是明夫人误导别人?所以,提亲的时候,明夫人言辞中就透出了那个意思,那个时候她是不希望休竹嫁过来的,或者她压根就不希望靖南王成亲!
休竹突然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漩涡里,明明出口就近在眼前,她却始终走不出去。
靖南王回来时,屋子里只有休竹一人,正抓着一只小猫用绳子五花八门地捆绑着,屋子里也只有小猫的求救声。
“夫人为何如此对待它?”靖南王凑近,那只猫就用哀怨的眼神望着靖南王,岂容甚怜。
休竹头也不抬,道:“不知是哪里来的野猫,在屋子里乱叫,得罪我了。”
靖南王愣了愣,遂嘴角含笑语重心长地敦敦教诲道:“猫叫虽烦,好歹也能捉耗,才得了一室安宁,到底还有用处。夫人,做人不能忘本。”
休竹抬头看了靖南王一眼,“如果它下次不单单是吵着我了,而是抓了我呢?我也放过它?”
靖南王沉吟片刻,“如此不识抬举的猫,剪了它的爪子。”
休竹再看看小猫,突然觉得它挺无辜的,“算了,看在它能抓耗子的份儿上,我不和它计较了。”说完,又把绳子解下来,得到自由的猫一窜就没影了。
黄大奶奶造访,休竹的陪嫁丫头大闹,这事儿想瞒也瞒不住。黄大奶奶被海夫人训斥了一顿,说她闲得无聊,嘴里没个遮掩。据说,范黎也数落了黄大奶奶一顿,隔天黄大奶奶身体抱恙没出门。
“……这个黄大奶奶真有意思,不过,倒也看出咱们这边这个奶奶也和她一般能耐,听说大闹的这位丫头还是她最倚重的。”妈妈一边给明夫人捶腿,一边缓缓说道。
明夫人微眯着眼,“只希望真是你说的这般才好,就怕她是装着糊涂。”
那妈妈轻笑道:“真糊涂也好,假糊涂也好,到底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如何知道咱们的规矩?就这样养着吧,慢慢的人就养懒惰的,习惯易养成,却不易改掉。”
这一日,便是周夫人寿辰,因不是整数,故而也只有三府本家人一起热闹了一回。周夫人穿的很喜庆,太老夫人不在,便是她这个寿星坐了头位,依次是海夫人、明夫人、休竹、看着有些憔悴的黄大奶奶、不爱说话的赫连奶奶,以及两府几位小姐。
男人则在另一处安顿,靖南王和范黎都不是沐休,故而中午回来吃了饭就去当差了。下午看了一会儿戏,周夫人就带着休竹去见四老爷。
四老爷给休竹的第一印象是,历经风霜,一脸沧桑,看着好像比侯爷还大,实际上比侯爷小三岁多。不过比侯爷看着和蔼多了,坐在太师椅上,像个和蔼的老头儿,实难想象,他还有个才会走路的儿子。
休竹行了福礼,四老爷忙摆手,周夫人便立刻扶起休竹。
“我也无甚可说,三府虽不住在一起,到底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解决的,或找四叔,也可寻你婶子。”
休竹点头应下,侯爷又说了说靖南王,大体意思是,倘或靖南王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他可以出面教训,呃……站在长辈的角度教训。其实,这也是客套话了,他们在官场上可是同僚,靖南王的品级还比他高,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倘或他真训了靖南王,只怕外人还说他依着长辈的身份卖乖。
“谢谢四叔,王爷他对我很好。”休竹说这话的时候,给脸上添了甜甜又有点儿羞涩的笑。
周夫人笑道:“王爷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能结为夫妻是你们的缘分。有了这个缘分,还有什么不顺的?”
休竹害羞地垂下眼帘,四老爷便让她们出来。走在安静的回廊上,周夫人亲切地握着休竹的手,“如今天气暖和了,你也别总是闷在屋子里头,多多出来走动走动,婶子这里虽没有好的东西招待,一杯薄酒还是有的。”
“就怕打扰了。”
“不过是逛逛,难道你还想婶子给你找戏班子唱戏?”周夫人井然不再将休竹当做新媳妇,而是很相熟人的语气了。
这种感觉很好,没有将你当做外人,无形中就拉近了距离,“如果真是这样,侄儿媳妇更不敢来了。”
周夫人不觉点头,笑眯眯的:“正是这个理儿,都是一家子,何必说两家话?”
一路唠叨着走到唱戏的地方,恰好最后一出戏结束,准备开晚饭。周夫人便拉着休竹一起邀请众人移架去吃晚饭。海夫人自有黄大奶奶陪同,明夫人走在中间,与前面海夫人和黄大奶奶保持一定的距离。后面跟着赫连奶奶,休竹和周夫人走在最后面。
休竹抬头看一眼明夫人的背影,这一整天,无论是海夫人、黄大奶奶还是作为主人的周夫人和赫连奶奶,都没怎么同明夫人说话。心中不觉一叹,口口声声说着是一家人,到底有几个是真心把彼此当做一家人?
而明夫人突兀的背影,让休竹理解了靖南王所说的做人不能忘本,明夫人有她自己的想法和目的,但靖南王也恰好地利用了她的想法和目的。否则,王府如今岂是能独立的?
还是回到娘家好呀!
休竹跳下马车就露出一个无比明快的笑,一旁的靖南王瞧着略略失神。任休桃奔过来拉着休竹的手,“可算来了,老太太刚刚还念叨呢!”
今天是老太太寿辰,也不是整数,但除了任家姊妹都带着女婿回来,林夫人、任姑妈也来了,比二月份时周夫人的寿辰热闹多了。满满一屋子的人,虽然有些热,可语笑晏晏,其乐融融,大伙儿的热情可比四月的太阳热烈。
快九个月的烨哥儿倔强地要学走路,小腿儿又没力气,刚刚扶着站起来,又一屁股坐下去,惹得大伙笑得前倾后仰。
老太太穿着暗红色寿字衣裳,坐在软榻上,直笑得捂着肚子。任休兰被儿子折腾地出了一身汗,一只手扶着儿子,一只手忙着拭汗。烨哥儿也不管娘累不累,满屋子的人都笑他,他非要站起来走两步给她们瞧瞧。
这样的场面,几个大男人瞧着也忍俊不禁了。
“罢了,罢了,快抱起来,没得闪着腿了。”老太太开始心疼。
任休兰便把烨哥儿抱去老太太身边,众人齐齐拜寿完毕,男人们去男人们的地方,女人就待在这边了。
任休月的肚子已经有些凸显出来,远远避开人坐在角落里,奇怪的是任休莲的,她也不往人多的地方挤,休竹有些迷惑,任休兰努努嘴眨眨眼,低声道:“她也有喜了。”
休竹又惊又喜,忙跑过去问任休莲。任休莲笑得很满足,似是有光从眼睛里摒发出来,“你三姐夫今年春闺失意,如今算是老天爷给的一个欣慰吧。”
“恭喜三姐,只怕三姐夫会更努力用功。”
任休莲不觉点头,“他说如果明年上不了,会没脸面见儿子。”
休竹想象了一下三姐夫徐宜谦说这话时的场景,然后自顾自“叽叽”笑起来。
“你这什么笑声?”
“呃,家里耗子多,听多了就变成这样了。”
任休莲眉头打成死结,到底有多少耗子?竟然把人折磨成这样?
陪着任休莲说了一会儿话,休竹过去帮董氏的忙,准备午宴。董氏看着她,笑眯眯道:“到底是不错,我原想着他今个儿未必会来。”
说的是靖南王,休竹瞧董氏的模样是已完全被靖南王收买了,开始帮靖南王说话了,“他如此对你,你也要如此对他,夫妻一场不求别的,相敬如宾就很好,他又肯给你撑起脸面,到底是多了一层情义在里面。”
休竹唉声叹气,嗔怪道:“娘开始偏心了,到底是我从娘肚子里出来的。”
董氏似是无奈地摇摇头,休竹想着今个儿林夫人的脸色,看着有些憔悴,也不知她和唐怡珍处的如何?
“还能怎样?你义母她儿媳妇整日不消停……”董氏说着深深吸一口气,“如今是林家理亏,又能如何?你义母这不是来了么,许是家里呆着烦腻。”
休竹不觉点点头,如今是林家理亏,所以林夫人只能忍着,倘或抓住了唐怡珍的把柄呢?唐怡珍这样闹,林辉的心怕是也渐渐淡了,到时候林夫人要端出婆婆的身份死死压着唐怡珍,林辉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了娘,你知不知道三姐也有喜了?”
董氏点点头笑道:“今个儿她回来我瞧着她连平日喜欢的桂花糕也不吃了,闻着一点儿味道就作呕,问过她了,才诊断出来的。”语风一转,盯着休竹接着道,“再有三个月你也十六了……”
言外之意,是不是也该有个孩子?休竹垂下头,双颊两抹飞红,低低道:“才十六,还小呢!”
“也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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