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休竹抱着感慨的心情入睡,突然觉得作为穿越女自己活得还算不错。
第二天,休竹去往明夫人处请安,尚未出门,二门上的婆子领着董氏身边的妈妈进来,休竹大吃一惊,那妈妈立刻说明来意,是老太太病了,董氏让休竹回去瞧瞧。
休竹一刻不敢怠慢,忙过去告知明夫人,得到明夫人的许可就立刻收拾出门。坐在马车上,突然想起昨天李氏的话,心头一阵烦躁。一旁的碧翠和玉儿也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大约两刻钟,马车停下,休竹刚走到垂花门前,一脸疲倦的董氏迎出来,休竹忙问:“现在如何了?”
董氏叹口气,边走边道:“是前天你二婶子来了一趟,把老太太给气着了,今天是好了些,所以叫你回来。”
这样说来,老太太是算准了李氏一定会上门去找自己,却不知李氏昨天已经去了。想到这里,休竹加快步子,一行人很快到了老太太屋里。
老太太坐在软榻上,身上盖着一床猩红毛毯,微微磕着眼,听见响动才睁开。休竹忙过去行礼,老太太便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又朝徐妈妈打了眼色,徐妈妈把屋子里的下人都支退出去。
老太太这才握着休竹的手道:“今个儿叫特特叫你回来,是有一事要嘱托你。你这孩子虽是明白人,可有些时候却硬不下心。去婆家一个月,该了解的,该理解你都明白,处境艰难,可别因为他人而自己吃亏。今个儿就是要告诉你,咱们任家就只咱们这一房,其他的一概不认!”
休竹心头一惊,想了想如实道:“昨天婶子……昨天她来找过我。”
老太太听了当即就板着脸看着董氏道:“你早就知道她有那个心,却不告诉我,现在如何呢?她去了,你当五丫头的婆婆会不认?”
董氏红了脸,休竹瞧着又道:“其实上次她来的时候,也找我说过,要休菊跟着我过去做我的丫头。”
老太太更气,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模样瞪着董氏和休竹,“果真你们是母女,都是个软心肠的,却不知道对有些人就是不能心软,你心软了她的心就硬了!你那婆婆也不是省油的灯,倘或心慈你又如何有机会嫁去那样的人家?”
休竹惭愧,到底没有老太太看的透彻。不敢直视老太太的目光,只得垂着头。
老太太瞧着母女两的模样,喟然长叹,也不说话。
董氏不觉静下心琢磨着休竹的处境,自己的女儿确实不够漂亮,女婿如今对她好,也不知这个好能维持多久。两三年之后,屋子里必然有小妾姨娘,但若是旁人还好相处,倘或是亲戚,又是堂姐妹,休竹该如何处呢?
再有,任休菊如今还没有长开,模样却不差,性子虽然瞧着腼腆,倘或去了那样的环境。争宠必然会发生,作为堂姐,休竹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怕时间久了,心就慢慢地变的高了。而有几个男人禁得起枕边风吹?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休竹的婆婆,只怕她是巴不得休竹就在自己屋里忙的团团转转!董氏越想越后怕,抬头看着老太太,希望她能出个主意。
老太太冷冷道:“你们自己惹出的事儿,自己想办法去。我是个冷心肠的,跟你们不一样!”
这说的是气话了,休竹知道老太太是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便握住老太太的手,静静地垂着眼帘。
隔了半晌,老太太忽地叹口气道:“如今那丫头的年纪也不算小了,留心合适的,帮着寻一户人家,贴上一副嫁妆,远远地嫁了才省心!”
休竹闻言感激朝老太太笑了笑,因为老太太这个办法也只有老太太才好出面。你任二叔既然要认老太太这个嫡母,那任休菊就是老太太的孙女,祖母关心孙女的婚姻大事那是给面子,别给脸不要脸,否则就翻脸不认了!
要老太太放下身段,实属难得,休竹如何不感激?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休竹重新给老太太倒了一杯茶,讨好地送过来,就差没有尾巴可摇摇摆摆了。老太太瞧着忍俊不禁,“真是越长越回去了,以前没瞧出来,你这丫头也会撒娇。”
董氏见老太太心情好了,忙笑道:“五丫头最会撒娇了。”
“哦?如此说来,五丫头以前是怕我,所以不敢在我面前撒娇了?”
董氏讪讪地笑了笑,休竹垂着头低声道:“以前也撒娇,可老太太就是没瞧出来。”
老太太呵呵笑道:“倒是我的不对了?”
休竹傻笑两声,老太太这才仔仔细细看了看休竹的穿衣打扮,还算满意,只是瞧着孙女那张稚嫩的脸蛋,感触道:“这世上,没有安宁的地方,往后事事必要考虑周全,没有人能为你遮风避雨一辈子,你的路还很长,千万别做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儿。”
休竹轻轻点了点下巴,老太太便露出倦意,休竹和董氏告退。
从屋里出来,任休桃立刻迎上来,抓着休竹的手臂,一边抹泪又一边笑着问:“五姐会留下来吃午饭吧?”
一旁的卫姨娘朝休竹行了礼,笑着朝任休桃道:“五姑奶奶自然会留下用午饭。”
任休桃就抓着休竹不放手,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久违的温馨感觉包围着休竹。休竹看着天真纯真的她,心中一叹,最是无忧少年时!不觉又想起任休菊来,哎……罢了,自己就这么点儿能耐,老太太肯如此,也算是任休菊的造化。
到了董氏屋子里,董氏才想起询问女婿。
“……一早就去当差了,不知道我要回来。”
任休桃想起五姐夫那严肃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出来:“五姐,你怕不怕,嗯……怕不怕五姐夫?”
怕?休竹不甚明白。
“哎呀,看着五姐夫很凶的样子……”
靖南王什么时候凶了?休竹无比茫然,想了想道:“还好吧。”
任休桃不被理解,沮丧地长长叹口气。可董氏和卫姨娘却相视一笑,觉得任休桃这丫头,说话没有定数,却总是能在适当的时候,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比如现在,她问休竹怕不怕靖南王,休竹表现迷茫,那就是说休竹和靖南王一直相处的很好。如此,董氏就不必操他们小夫妻相处的问题了。因为,在董氏和卫姨娘看来,靖南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虽然休竹回门那天,他态度谦和,一切都表现不错,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感觉却不是这么回事儿。
那些以前服侍休竹的小丫头得知休竹回来,都赶来在门口打望,董氏索性暂时让她们聚聚,就说去张罗午饭,便从屋子里出来。
董氏一走,任休桃立刻就没了约束,抱着休竹道:“真怀念以前五姐在家的日子,一点儿也不希望五姐回去,要不今个儿就别回去了,好不好?”
“好好好,我不走。”
“我才不信呢,说不定吃了午饭五姐就要走了,家里又只剩下我一人。”说着低头一叹,压低声音道,“我也不知婶子那天来说了什么话把老太太给气的咳出血来,前天晚上,爹爹和母亲守了大半晚上,我真害怕出事。现在想来,婶子那边那个姐姐是不能够来陪我了。”
休竹安慰道:“你屋子里那么多丫头,家里还有老太太、母亲、卫姨娘,这么多人陪着呢!”
任休桃想想也对,五姐出嫁,去了婆子才真正是一个人,也不知以后自己嫁了会是怎样呢?
瞧着任休桃黯然伤神的模样,休竹笑着转移话题,“你这段时间在家里做了什么?说给五姐听听,可有没有淘气?”
任休桃一拍额头,忙叫门口的落霞进来,让她把带来的东西拿给休竹看。休竹瞧着是两个香囊袋子,绣着粉红的桃花,惊喜无比地问:“这是六妹绣的?”
任休桃有些不好意,点点头道:“准备给五姐,就怕没有冬灵姐姐绣的好,到时候被冬灵姐姐笑话。”
休竹道:“她要是敢笑话六妹,我第一个不饶她。”
任休桃唬得连忙道:“使不得,这是冬灵姐姐教我绣的,如果五姐骂了她,她不高兴以后就再也不指点我了。”
休竹“扑哧”笑出声,“你呀,既然是她教你的,怎么又怕她看到?让她瞧瞧,才能瞧出不足来,以后能更好地指点你啊。”
任休桃红了脸,惹得门口的小丫头们都笑起来。
在老太太屋里陪着老太太一起用了午饭,瞧着老太太精神头不错,就陪着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有了和董氏独处的机会,听着董氏嘘寒问暖,休竹心里暖洋洋的十分舒服,最后感叹,要作古代人投胎就很重要。如果自己变成了任休菊,在这样的社会形态下,到底会多少反抗的机会呢?
冬天黑的早,天空又阴沉的好似要下雪,才申时初刻,屋子里的光线就有些暗沉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要想别人对你如何,首先你就要如何对别人。”董氏叮嘱完最后一句,有妈妈进来禀报:“五姑爷来接五姑奶奶来了。”
董氏和休竹同时一愣,这么早就下班啦?董氏忙站起身整理衣裳,又吩咐那妈妈道:“去禀报老太太一声,再找人去看看老爷回来没?”
靖南王突然到来,很得董氏和老太太的心,就是底下的丫头婆子们也忍不住拿出来和四小姐比较,上次四小姐回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可没见四姑爷来接她。
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董氏送女儿女婿到垂花门前,对靖南王的表现再次加分。终于不再觉得休竹命苦,反而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触,望着眼前白茫茫的景物,深深地叹口气。
卫姨娘笑盈盈地道:“五小姐原本就讨人喜欢的,夫人以前真是担心过头了。”
休竹还真没想到靖南王会来接自己,再加之董氏谆谆教诲的话,休竹微微一叹。对面的靖南王轻笑道:“夫人似乎不希望为夫来接夫人?”
休竹摇头,看着靖南王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又叹了口气。一切都很好,除了面对靖南王。休竹已经完全摸不透他这个人,或者说休竹从一开始就没有摸透他。与他相处没有压力,可也无法避免不自在,他们是夫妻,却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说出去也未必有人相信,而且这话休竹也不敢说出来。
如果,哪天靖南王突然说出来呢?
晚上睡觉的时候,休竹故意把身体往中间挪了挪,心里很是忐忑紧张,怕被靖南王看到了取笑,就佯装睡着了。岂料,靖南王一本正经极为认真地道:“夫人,你挤着为夫了。”
休竹气得紧紧拽着被子,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声音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蹦出来:“我真的就那么肥会挤着你?如此,你去其他地方睡去!”
“习惯了这张床,不习惯换。”靖南王说的煞有其事,好像还很为难。
休竹翻身坐起来,“那我换地方。”
“也合该让累了一天的丫头婆子歇歇,大半夜的折腾什么?”说完自顾自地躺下来,闭上眼貌似很疲倦地道,“睡吧,别闹了。”
到底是谁闹了?休竹坐着自己生了半天的气,想了想好像是自己自作多情,自己没事儿找事。暗暗恼了一把,耳畔靖南王呼吸匀称,低头一瞧他已经睡着了,而自己看着还真像小丑。
小丑就小丑吧,小丑也要吃饭睡觉。休竹躺下来,身体紧紧挨着墙壁,倦意慢慢袭来,却在这个时候,靖南王的低沉绵长的嗓音传来,“夫人,你是对为夫放下戒心了吧?只是为夫不解,之前夫人对为夫的戒心发自何处?”
休竹陷入沉思,很早以前就学着让自己接受这个世界的一切,无可避免地会结婚生子,也无可避免自己的丈夫纳妾,嘴上说的,心里想的都是美好却不现实的。自己生活在现实里,整天想那些飘渺虚无的美好果真有用么?那么多女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自己并没有特别的地方,又何需把自己归为另类?
久久听不到回应,靖南王叹道:“这样很好,睡吧。”
之后李氏再也没有来看休竹,大概是李氏也接受了老太太的恩典吧?明夫人也过问过一两次,问休竹她婶子为何没来?莫不是得罪了她?
休竹笑道:“如今到了年底,婶子许是有事儿忙。”
明夫人不觉点点头,“也是,每到了年底,都有要忙的。”然后明夫人又问了问任姑妈和任休莲,说她们都在登州,过年的礼物就一起送去。休竹对此没意见,谢过明夫人操劳。说了一会儿闲话,瞧着时辰告辞。
明夫人目送她出门,她身边的妈妈就笑道:“奴婢说的不错吧?新奶奶并没有这样的心,如今夫人可安心给二爷好好物色个二奶奶,以后身边就有真正能帮衬的人了。”
明夫人不觉点头,又满是担忧地道:“哎,我也为此事烦闷,他如今已经是二十一岁的人,还没收性子,又不肯用功读书。你说我如何好开口让王爷给他谋个差事?”
那妈妈立刻出主意:“求求侯爷,侯爷未必不肯帮。”
“我何曾没有想过让西府侯爷帮帮?但只去年谋了那么个差事,偏偏这个孽子不珍惜,才做了半年就……”提起这个明夫人就气,“没个差事,又没有科举功名,你说好的大户人家如何肯把女儿嫁来?说白了,他又不是正经的嫡出,外面也不知还有多少看不起我的人呢!”
那妈妈忙安慰几句,说王爷如今不比从前,别人不看她们的面子,总要给王爷几分面子,要给范炎找个能帮到他的岳丈未必就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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