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吧?这是你进组后的第一个命案,还习惯吗?”莫默的语气里竟然有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等她意识到了,话也已经讲出去了。她偷瞄了眼陆遥,眼看着他俊朗立体的脸部线条在昏黄的灯光里依然显得格外出挑,她的心竟然不规则地乱撞了几下。
“啧啧,果然是色令智昏。想来我也快30了,难道真的是到了虎狼之年?”她暗戳戳地想。
“有点累,不过还行,以前在别的分局也经历过。出了命案,当警察的不累谁累?这都是分内的事。”
莫默点点头,没吱声儿。
“组长,你做刑警多久了?”
莫默举头望天掰着手指头算了下:“有6年了吧,警校一毕业就干的这个,一直到现在。”
“那也挺长时间的了,有没有想过不干这个换其他岗位或者别的工作吗?”毕竟这个工作,血腥又劳累,女人能在这个岗位上坚持那么久的,不多。倒也不是性别歧视,只是这份工作需要强大的体能,也要有很强硬的心理素质,在这两点上,女性天生要比男人弱一些。
莫默苦笑了一下,说:“没想过,转岗或者转行,都没想过。我是个劳碌命,身体上的辛苦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受伤流血啊,我都不在乎。可是心里的辛苦……是会让人筋疲力尽的。如果我不做警察了,身体或许不会那么辛苦,因为不需要通宵熬夜,也没有风吹日晒,可是心里会很辛苦吧。毕竟,我也坐不住,不是那种能再办公室里坐一天的人。”
“组长,做警察,心里就不苦了吗?”
莫默静默了一瞬,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在空气中化成白色的一团:“苦!真的苦!但是这一行干久了,也就感觉不到自己还有肺腑了。”
冷风刮过,凌冽如刀。这句话说出来,她也不禁问自己,真的没有肺腑了吗?可是她还是会对死者家属感到愧疚啊,她看到死者身上的伤,还是会感觉到痛啊,就像伤在她自己身上一样。
她把吹到脸上的发丝拨开。
“不,也不能说没有肺腑。只是有时候得逼着自己强硬,不去感同身受。这是一种自我保护。不保护好自己,过不了日子。有的时候心里苦死了!我们这个职业,是站在黑暗和光明的边界,你每天都会一些很奇怪的事,譬如看到有人不愿意自己奋斗,拿刀砍死自己父母抢钱;看到有人生活困苦不得不去卖淫;还有些人,被人杀了,尸体被卸成一块一块的,再也无法拼凑完整。他们干了什么坏事吗?只因为遇到了精神变态,生命就终结了……你每天看到得都是这些,心里能承受得了吗?肯定不行。你会觉得很悲凉,为什么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战争、灾害、疾病,人类却没有变得更好。心里怎么会不苦?”
“那么苦,为什么还要坚持?”
“因为放不下那些生命,还有冤屈。”莫默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黑暗:“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英雄,但总要有人为枉死的人寻找真相,给生活在光明里的人提供保护,给黑暗里蠢蠢欲动的罪犯震慑!总要有人做这些。每天面对这些我很苦,可是你让我漠视这些,我更苦。”
陆遥有一点点震撼。
没有华丽的辞藻和慷慨的言论;有的只是,“总要有人去做”这样平实的话语。
听起来少了很多激情,但是多了很多责任。这是世界多得是人用花言巧语营造“伪善良”、“伪正义”或者认为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轻易的评判别人的生活或者进行道德绑架,却很少有人真正的行动,用行动捍卫心里的正义。
察觉到话题有些严肃,莫默搓了搓双手,哈了口气,两只脚对着空气蹬了蹬,说:“冻死我了。你们男人都不怕冷的吗?穿得很少好像也没关系的样子。难怪你说男女体能有差异。”
她穿着大棉袄,可鼻子还是被冻得红红的,说话的时候身体还忍不住抖了几下。
陆遥其实很想把外套脱下来给她,可终究还是忍住了,觉得有点不合适。他犹豫了一下,把围巾解下来,给莫默系上,边系边说:“嗯男人确实不怕冷,你先把我的围巾围着吧,系个围巾会暖和很多。”
莫默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陆遥一只手拿着围巾的一边,另一只手扯着另一边绕过她的头,这动作就像用围巾把她圈在他怀里一样。他们离得那样近,他衣服上好闻的洗衣粉的味道,还有围巾上残留的体温,都叫她心跳有些加速。
“小姑娘,你们的烧烤好了!给你便宜点,算300吧!”老板把食物全都打包好,交给莫默。
她正要掏钱,一旁的陆遥抢先拿出钱包把钱付了,然后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自己拿着说:“东西我来拿,天冷,你手插口袋里吧。”
莫默不肯,硬要给他钱:“上次也是你付的,这次不能再让你出钱啊,是我说要请他们的。”
陆遥自顾自笑眯眯地拎着东西,不肯收钱:“这次我先请了,下次组长再请我吧。”
老板看着他俩,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小姑娘,你男朋友长那么帅,又对你那么好,你好福气啊。”
莫默微微一愣,刚想解释说他们不是情侣,可转念一想,觉得特地解释好像又有些刻意,再看看陆遥,他也只是淡淡笑着,并不说话。
算了吧,反正也不是熟人,没必要解释...
俩人拿着食物转身就回警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