澪枫被手心中小小的物事拖着走了一段时间,才重新拥有对身体的主导。
他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还纳闷身体为什么没有继续向前。
原地站了许久,才想起自己的灵魂才是身体的主人,被丝线牵着走才是不对劲的,他居然这么快就习惯了这么异常的事态,没有任何抵抗。
他动了动嘴巴,“啊”了一声,自己的嘴巴能发出声音,他不知为何反而觉得别扭了好一会。
“唔?难怪他这副傻样子,却得到了您们这样的关注——比起我,这才叫做最完美的木偶。”蒙面的水蓝少女,轻轻回眸,一双如鹿般水灵灵的眼睛望着身后的男子。
他美丽——或者确切得说是,妖娆得有些过分。但是这份妖娆与赤炎截然不同,是从骨子中透出来的,没有丝毫的脂粉气,更不是沐魂那般阴柔之美。
并非扑朔迷离雌雄莫辨,只要看一眼,虽然会为他的美貌而震惊,但同时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确确实实是个男子。
换作其他时间,其他地点遇见,大概还能感受到如冬风般凛冽无情。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本该是天上地下最冷漠、最无情的男子,却露出迷人的笑靥,冰蓝色的瞳中,也盛装了满满的关切与柔情。
这份笑脸,这份柔情,只对着一个生灵——那便是坐在他大腿上清冷优雅的蒙面少女。
他修长的手指抚动着少女的头发:“丫头你在乱想什么?我不是你的父亲——我只要有你就够了。至于那小子,能到手最好,到不了也无所谓的——反正即使把他训得俯首帖耳,也只是为我的宝贝分担重担而已。”
少女“嘤咛”一声笑,指尖按在他眉心赤红小小的蔷薇,重重一点。
她没有用多少力气,他却配合着她把头向后一仰,少女则顺势贴在他的胸口,将冰蓝的发丝绕在手上。
“果然和您、和夙夙在一起时,我的心情才能放松下来。那些个家伙——尤其是张口闭口就把‘父亲’这两个字眼挂在嘴上的讨厌鬼,看到他的脸,我的眼睛都要肿起来了。”
“你不开心,难道我就开心了?我非但不开心,心根本是在发疼。”他拍着她的肩膀,呓语似的轻声道:“可是该受的委屈,咱们还是得受的。不能因为私人的感情而耽误了大事。”
面纱遮住的嘴唇嘟了起来:“您是在小看我?”
“怎么会呐?”他举起双手,做出了一脸的无辜相:“小看天下人,我也不敢小看我的宝贝啊!”
“我就知道。我也不会让您失望地。”
她嫣然一笑,将面纱撩开一角,噙住了他递过来的糖果。
她口中那只会将“父亲”挂在嘴边的男子,已云一般再次飘动到了澪枫眼前,看着他宝贝似的捧在手心的发簪,一哂:“我想不到你竟然真的去找了我父王。”
“你这家伙!”
澪枫见到默穹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揪住他的衣领暴打一顿,但想到他毕竟是个皇子,位阶比自己高得多,就算是为了息渊考虑也不应该轻易与他动手,就忍下来。
但他的拳头还是攥紧了,声音也显得颇有敌意:“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簪子里有灵魂栖着?要是我真的把她害死了,虽然是受你唆使,我不也成了名副其实地凶手了么?”
“别这么凶巴巴的嘛。虽然我们的相貌看上去年龄相差不多,可是我睡着的时间都比你的整个生命都要长了。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好心劝你一句——越是年轻,越该心平气和,这样才能成大事。”
“你——”他吸了几口气,将簪子向怀中一揣,硬挤出一个笑脸,阴阳怪气地道:“不知道您又有何贵干?我可不会那样傻,再受你怂恿做出坏事。”
“哦?”默穹忍不住笑出声来:“莫非你以为你现在护着那个破簪子,做的是什么好事?”
“我……我并没觉得我做的是好事!”澪枫挺起了胸脯:“但至少我的目的和我的心是好的,不像你,总想挑唆别人向黑染缸里跳。”
“哦?心是好的?那你还真是崇高啊。”默穹鼓了鼓掌,不无讽刺地道:“然而——其实所有的良好感觉都只是自以为是。不管你的出发点有多么的单纯,你都已经犯了很严重的错误了,错误到足以让你的整个仙途,都会为自己而悔恨。”
看着对方成竹在胸的模样,澪枫的心沉了下去——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对方的漩涡裹挟着远去,然而自己连挣扎都没有,就已堕入深渊变得无力。
这也许是气势上的威慑吧。
清明如月,了无纤尘的模样,与波澜不惊的温和,即便守着的只是一座空城,也足以祸乱人心。
想到这一层,澪枫稍稍冷静了下来。虽然心中的堵塞感更浓更重,但是他的笑容却没有方才那样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