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难道出现了两个沐魂吗?”
“虽然有些匪夷所思,当时的情况确实如此。”息渊缓缓道:“冥牢的看守押着奄奄一息的沐魂至了断姻绝情馆之时,在断姻的床上,却还赫然躺着另外一个气若游丝的沐魂。即使冥王殿下滴了二者的血作为触媒,施以冥界‘溯影’之术来追回他们的记忆,却依旧不能从他们交错的记忆中,断定谁才是真正的沐魂。”
澪枫疑道:“既然沐魂始终在断姻处,为何在他失去踪迹的这段时间,他却不直接说出他的行踪,反而要等到他被处以极刑时,才说出来?听起来太不符合逻辑,简直就像是为了替他脱罪而设计出来的。”
“连你都发现了这样大的疑点了,当时的冥魂怎么可能会不生疑?”息渊叹息道:“断姻当时选择说出‘真相’的时机实在是太过糟糕了——或早些,在落叶出现之前说出;或晚些,在假沐魂死后讲明,都好。但在那个当口,不管他的话是真是假,也都变成了假的了。尤其在受到与你刚才惑虑同样的质疑之时,断姻还解释得含含糊糊的,说之前之所以隐瞒,是因有相当强大的魂灵一直试图追杀沐魂,在觉着他已死了,才敢放出个冒牌货为所欲为的。如果他早早地就将沐魂还活着的事实暴露出来的话,毫无疑问是将失去了抵抗能力的沐魂置于危险之下。至于为何要在沐魂被剥位处死时跳出来,是因为假的沐魂已被捉住,他再沉默下去的话,真正的沐魂就可能受牵连身败名裂了。”
澪枫不住摇头:“还真是个难以让人信服的说法啊。”
“纵断姻的理由那样牵强,不过冥王殿下还是当场喝住了诸冥,下了司令不许他们再对这件事的对错说三道四,并且当场将假沐魂处死,借以表示他对断姻的说法深信不疑的态度。结果却发现假沐魂原非真正的身体,而是一副铸躯。”
“铸躯是什么?”
“铸躯是铸魄铸造出的无限接近于真正的血肉躯的身体,失去身体的生魂融入其中,便可以重获新生——不过铸躯终究是冷物,比不了真正的肉身,融入其中会有动作僵硬,思绪和语言流转都跟不上魂魄的缺点。完整的魂魄不如去投胎转世,若是残缺的,三魂七魄本已不全,进了这铸躯,更容易添之疯傻呆痴的状症。所以它最大的用处不是代替肉身,而是予冥界的药师素银用作试药之物。”息渊低声道:“原本想要给沐魂留一条活路的冥王殿下发觉所谓的假沐魂竟是一具铸躯,你猜他会怎么想?其他的魂灵会怎么想?”
澪枫不假思索地道:“是掉包了吧。有谁让铸魄铸造出一副和沐魂相同的铸躯来,打通了冥牢的看守,把铸躯换进去,又把沐魂偷到绝情馆喊冤,这样就可以用‘沐魂从未离开过冥界,堕魔的沐魂是假扮的’这理由来开罪。”
“就是这么一来一去,沐魂非但未能被开解了罪,反而罪加一等——欺君罔上之罪。”息渊幽声:“当大家的心中已有了答案,再多引人注目的诡异细节也就全都被忽略了——比如当时的断姻看到假沐魂竟是一具铸躯时,表情并不是被发现了真相的绝望,而为比在场所有冥魂都强烈的错愕。不停地为沐魂辩白,为自己辩白,可惜无论他说什么,也都不过是狡辩了。”
“重罪加身,他不可能还活得成了吧。”
澪枫的眸中不无惋惜——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在为一个他上一刻还在说“变坏”了的男子惋惜。
“本该如此。不想在此时,有冥族匆匆来报,说是笙歌忽然重返冥界,直奔剑阁,口中不停地道‘该暴露的终归是暴露了,我的眼光实在是忒差了些,不过能拖延些时间总是好的’,并毫不留情地将拦阻的冥族尽皆杀掉了。”
澪枫挑眉:“她吃错了药,本恶毒的心肠终于疯狂了么?”
“当日的仙冥也是搞不懂她忽然之间在做些什么,只得暂时撂下沐魂,冲到剑阁,却看到剑阁化作了火海,火海之中传来阵阵惨叫之声。而笙歌——立在火海前的笙歌——就像是……”息渊顿了顿,方道:“就像是修罗一般。”
鲜红的火光,映在她沾满了血迹的彩裳与雪白的皮肤上,那双眼空洞无神地凝视着前方,却又不像是前方——仿佛是一扇,已被打开的通向疯狂之路的大门。
宛如罗刹厉鬼般的姿态,始终在息渊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或许,也在所有看到了她当时模样的魂灵心中,挥之不去。
“在再次被冥族——不,应该说比上次更多的冥族团团围住时,她笑得残酷而妖艳,开口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累了,已经很累了。已不想再伪装下去,已不想再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