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地看了看四周,他才如释重负地呼出口气。
若真的亲了神医,才是疯了。
探梦术乃归咒渊秘术,内门弟子到结丹后期方可修炼。南晏身为掌门亲传弟子,昨日刚习得此术,第一次使用就能清晰地看到一个人的梦境,应当是非常成功了。
关于探梦时的附身之事,掌门师父并未给他们提到过。
南晏回想了一番自己施展探梦术后,确实并未多做什么,一进梦中,他的意识就不由自主地飘到了那个人身上。
罢了,有机会再请教吧,别让人知道了自己探的是辛神医的梦就行。
他闭了眼,准备稍微调息一下,可一静下心,脑海中就被那双疲倦又悲伤的眼睛占据。
铺就皑皑白雪的崖边,一袭白衣分明在眼前,却仿佛越来越远。
越远他的心便越痛。
窒息感如翻涌的云海般席卷而来,南晏猛地打开眼,大口喘息着,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这是怎么了?
他怎么忘不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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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瀑布声在屋外悠远地落下,时有一两滴水珠轻盈地跃到窗棂上。
深埋在被子里的暮言缓缓睁开了眼,本想试着闭上眼再接回刚才中断的梦,强行睡了一会儿,反而是更清醒了,连带着刚才做的梦也忘了不少。
推开窗,外面熹微的晨光染上粼粼水面,她叹了口气,看来是不可能再睡了。
想到那仓促结束的梦,暮言垂眸淡笑着,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梦到过他。
只是昨晚的梦,一丝一毫,竟和曾经一模一样。
若不是他突然变得惊慌失措,暮言都差点以为是真真回到过去了。
一袭白发迤逦在床,她不知不觉低低地笑出了声。
故人都已经轮回转世了,斯人已逝。就算是当年,早就不是那般模样了。几百年过去,她却还在眷恋他给予过的温暖。
今日是掌门弟子取药的日子,下午在离淳堂又有一堂讲学,她算了算时间和日程,明天的丹药还没有炼制完,可由不得她拖沓了。
那个梦……
梦而已嘛,早就变了。
暮言苦涩地笑了笑,掀了被子起身,拿了挂在旁边的黑纱衣外披。
她的身边有一圈符纸悬浮着,散发着微弱的紫光,始终跟随在她附近,此时有一张抖动了一下。
这是归咒渊擅长阵法的长老,特地为她打造的,足不出户就能知道屋外哪方来了人。
暮言扫了一眼符纸下的阵盘,是北面偏东方向。
直到洗漱完,又拿了一支海棠簪简洁地束了发,也没见有人前来叩门。
她走到寝屋门口,俯视着坐落在崖边的水榭院子,北面生长着一棵遮天蔽日的葱荣树木,将那边的一片院墙掩盖得严严实实。
是谁来了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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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淳堂内有两道门,一处在前方,供前辈们进出,一处在后方,才是求学问道的弟子们进入的。
不到未时,后门的外边便已经挤了乌泱泱的人。
越靠近辛神医讲学的未时三刻,人们便越往门口挤去。待钟一敲响,便有一道影子般的身形从对面的屋顶上闪进了离淳堂。
每排四张桌案,南晏进来时还只有他一个人,他简单扫了眼里面的桌案摆放,坐在了第一排离前门最远的那顶蒲团上。
这时外面的人也挤了进来,吵吵闹闹地争抢着靠前的座位,推搡到第一排看到了早已安坐的南晏后,屋里的声音就渐渐地消失了。
修为越高之人,越不会浪费时间在除了飞升之外的地方,修炼丹道、医道者多是资质伪劣修为难以更进一步的人,所以这里的人修为大多都是筑基左右。
他们实在是匪夷所思,今日怎的连掌门首徒南晏大师兄都来了?
这个大师兄是出了名的修炼狂魔,不是在闭关就是去闭关的路上,出现在人前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见他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冷心冷面,对修炼以外的所有事都不在乎。
有大师兄镇场,他们也不敢争位置了,还有蒲团就坐,没有了就站着,整个离淳堂一时鸦雀无声。
没多时,前门也进来了人。
看到缓步而来的辛淮岚,堂里的人们立即收了所有心思端正坐姿,虽然相比起大师兄南晏,他们更怕神医,但又多了些尊敬。
所有人屏息垂目,唯独南晏抬眼朝她看了过去。
和梦里一模一样的身形,缓缓从门外的阳光中走了进来。一身黑衣,如雪的白发上簪着那支栩栩如生的海棠,面纱之下的容貌听说无人知晓。
自从拜入归咒渊后,这是南晏第二次见到她。
初见时,他年少轻狂,曾妄言要拜她为师。
惊得在场前辈们一阵唏嘘,连连阻拦了他的莽撞,等他再抬头时,她便已经不见了。
这一别,别到了今日。
南晏看着她在斜前方的书案前端正坐下,看着她将带来的书卷放在桌案上……
随后她抬起了头,循着余光里南晏这道专注的视线,朝他看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