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春回到了山城。柳长春只记得他回到山城的时候天很冷,忘记了回去之后发生了,总感觉好像没有回去似的。好像每天站阳台打电话成了他的必修课。每天在阳台上,闲聊,争吵,高兴,哭泣。那台多普达830至今还在他的抽屉里躺着,厚重的黑色的机身,被挤碎的屏幕,黑色的绳子,绳端的饰物早已不见踪影。这台手机里还有王锦穿着小衣服躺在床上的照片,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保管。可是,可是……
柳长春至今都相信那段时间他一直没有回来。他仿佛每天都在床上躺着,等待王锦来抱他吻他,把她的烧荒草送到自己的鼻端。直到那一天,王锦拉着他说要带她去公园玩。他没有给她买花,而是把买花的钱买了一个粉蓝色的发卡。没有买衣服,而是买了一盒什锦糖果,铁盒的,印着萤火虫之墓里兄妹图片的铁盒。她拉着他去了小县城唯一的公园,公园门口竟然有个破旧的牌楼。柳长春还没读完楹联,就被王锦来着进了公园。公园在山头上,进去走不多远有个亭子。柳长春后来自己给记忆加了这么点:跃然亭,名字挺好的,往前走两步有个不大的台子,下面是个峡谷跃然而出,极目远眺心旷神怡。当时他只是在看着身边这个小精灵样的女孩子。回首,娇笑,摆手,提臀,像个小猴子一样。
柳长春的记忆从那个冬天开始,一直断断续续。记忆里好像很甜蜜,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折磨着他,可他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折磨他的是什么。后来,柳长春在自己存的旧物中找到了一叠车票,几乎囊括了了从山城到贵阳和水城的所有列车。每两三个月就又一次来回,柳长春只记得的片段全在来回之间发生,回去之后到下次来中间只有一个东西,堵住胸口,堵住气管,堵住血液的循环。不记得那每天一个小时通话讲的东西,不记得上学学到的知识,不记得宿舍里的很多琐事,不记得同学和老师名字。整个世界只能够看到一个人。只有一种情绪,弥漫心间。世界是罩在罩子里的,我们看到要么是别人想让我们看到的,要么是我们想看到的。我选择看到我想看到的,我想看到的只有一个小女孩,我思念着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