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繁手指无意识地缩了缩,整个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连耳朵都耷拉了下去。
她小声喃喃,“怎么又哭了,说好的下次不哭了呢……”
这一个星期以来,柯明每次来她病床边,开始还好好的,后来总是说着说着就要落泪。
开始盛繁还颇是震惊了一番,因为柯明在她的记忆里一直是一个情感方面很淡漠的人,连情绪外露都是很少的,更别提哭了。虽然后来和柯明渐渐相处见识过很多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但很多固有印象是很难改变的,所以盛繁见到柯明流泪的时候,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想必柯明自己也觉得挺丢脸的,所以每次哭完都信誓旦旦,下次一定不会再在她面前掉眼泪了。
然而这话就跟女孩子说要减肥一样不可信。盛繁就这么见着柯明一天天地来,一天天地哭,从一开始的震惊,早已经变成了习以为常。
柯明的哭不是那种小女生似的哭哭啼啼抽抽噎噎,而是一种无奈到极致的无声落泪,明明他什么声音都没出,就那么安静地坐着,微红眼眶里却一直有泪落下来。他的拳头攥在膝盖上,已经用力得出了青筋,他的神色隐忍,却始终压抑不住自己的眼泪。
盛繁看着看着,自己的鼻尖也微微发酸了起来。她抱紧自己的膝盖,眼帘垂了下来,神色有些难过,“有啊,一直都有啊……怎么会没有呢。”她小声地重复着,却只能说给自己听。
多么无力。
病床前的柯明逐渐缓过来了情绪,他舒了口气,“没关系的,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我要的其实不多。”他徐徐起身,神色重新调整回了原来的模样,只有瞳孔之中,还依稀可见模糊的温柔。
他俯身而下,就像亲吻甜美睡去的公主的骑士那样,绅士地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我要的从来都不多的……只要我爱你,就够了。”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后,又留恋地看了盛繁一眼,才转身离开。而盛繁心头则是有点儿不好的预感。
她总觉得柯明像是在憋什么大招儿似的。
他该不会做什么可怕的事情吧?什么叫只要他爱她就够了?
如果她这具身体真成了植物人,他难道还决定为她守寡不成?
哦不对,不该用守寡这个词。
盛繁琢磨了一下,决定柯明最近因为她昏迷的时间增长,而越来越不正常了。她简直心头焦虑得不行,很想赶紧醒来,却又做不到。
真是……该死的。
盛繁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
经常来探望盛繁的不只是柯明,还有她如今的父母和哥哥们。只是盛家的男人大多嘴笨,尤其是盛中寰和盛霖,从来都只是默默地坐在她的床头不说话,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从天光大亮到日暮夕沉,连一声多的叹息也没有,所有的情绪就像被死死锁在了心口的某个角落,不敢轻易放出,一切的痛,都只由自己舔舐。
在她昏迷第十天的时候,盛其希终于忍不住了,气冲冲地推开病房的门冲了进来,双目赤红地盯住她,片刻之后,所有气焰又无声消散,只是无力地坐了下来,双手抱头,嗓音闷闷地从肘弯里传来。
“你说你们大满贯影后这种物种,是不是都是我的克星啊,专门被上天降下来克我的?祸害完我的公司就算了,现在连我们家也要祸害?”他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像是哭过后的哽咽嘶哑,但等他抬起头来时,面上又是一片干净,让人只疑心刚刚的不过是一个错觉。
但盛繁知道,那不是错觉。
盛繁愈发地内疚。
继他们之后,钟裕也在无人的时候单独探望过盛繁一次,神色凝重,坐在她病床前半晌不说话,脸黑得像个秤砣。
如果可以,盛繁想赶紧把这人给赶走,坐她床边简直破坏她心情。
然而钟裕一句话让她愣在了原地,“我的那种异能……好像消失了。”
少年抬起头来,眸色认真,“但是在消失之前,我曾经看到了一点东西……盛繁,你是我妹妹,是不是?”
说到后面,他自己的尾音都带上了几分轻颤,盛繁半晌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钟裕说了什么后,他早已经起身离开了,背影仓皇,只给她留下了一句话————“醒过来。”
盛繁,你要醒过来。
在朦胧的雾气里,盛繁无声微笑。当然,我会醒过来的,我还欠你们很多债呢。
我得还。
让盛繁没想到的是,祁玉清会是盛家最后一个来单独看她的,虽然祁玉清之前跟盛中寰他们已经来探望了盛繁数次,但这么一个人来,还是头一次。
她神情里似是带上了几分犹豫,坐在盛繁床头前许久都未曾做声,半晌,几丝哽咽的声音才压抑着传了出来。
她紧紧地攥住了盛繁的手,力度大得惊人,声音透着丝痛楚和哭音,“我早知道,早知道,繁繁你的病是不会好的,你现在是不是又离开了,你又离开了对不对?”
别人听来,祁玉清的话只是疯言疯语,但听在盛繁的耳朵里,却如同晴天一道霹雳。
她惊得眼睛都瞪圆了,祁玉清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知道自己不是原本的盛繁?
都说母女连心,这话再恰当不过,祁玉清哽咽了半晌,攥着盛繁的手愈发用力,抱在自己的胸前,似乎害怕盛繁离开的样子,“我知道的,你才是妈妈的繁繁,妈妈不求别的,妈妈只希望你赶紧回来好不好?赶紧醒来。你要什么妈妈都给你。”
祁玉清哭得几乎背过气去,而盛繁却是沉默了下来。
她对于自己的发现几乎是震惊的,祁玉清居然早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知道了她不是原来的盛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