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这支官军明显也跟自己堡里的不同,他们的衣服更鲜艳,肩上扛着的兵器更亮,人也更精神!
忽然,一声嘹亮的哨音响起,长蛇一般的队伍缓走两步,然后陡然立正静止。接着又是一声更为悠长的哨音,这些官兵卸下背后自带的棉被,然后缓缓坐倒。
逃难的百姓看着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咱大明竟还有这样令行禁止的官军!
王长顺坐在自己的棉被上,他们每行进十里,就要进行一次这样的休息,休息时间不长,对恢复体力却很有效果。
五十余辆驴车马车停在后面官道右侧,每辆车上面站了一名辎重队士兵,防止有人抢夺军资,几名军法官带领着麾下军士在四处巡查。
王长顺平静地打量着这群难民,想他当初做流民时,身无长物,带着老娘一路吃着野菜树皮,好不容易挨到大新堡,这才活了下来。
现在跟着大人打仗,非但能够吃饱穿暖,自己还在军需处攒下了近二十两银子。
他的老娘现在正张罗着用这笔银子给他盖一个两间的瓦房,然后再娶一房媳妇儿,传宗接代。
现在王长顺非但是一个正式战兵,还任着伍长的官儿,上门给他说亲的人不少,自己的老娘据说都挑花了眼。
不过令他稍稍不快的是,相了哪些的闺女他老娘从来都不跟他说,他很可能要到洞房掀盖头的时候才会知道新娘子长个什么样子。
并且他隐约觉得自己老娘想找一个粗手大脚能干活的,但其实王长顺心里更喜欢那种纤细高挑的。
他现在看到这帮流民,又想起自己从前的日子,简直恍如隔世。
李万才喝了一口葫芦里的水,用头点了一下乱糟糟的难民道:“没有几家有小推车的,用肩膀扛能扛多少粮食,路上要是再遇到乱匪抢劫,这帮人大多就都得饿死。”
挨着他身边坐着的胡玉年闻言也是心有戚戚,不一会儿竟然还红了眼眶。
他抹了一把眼睛道:“去年俺和一家人也是这样,结果还没逃到大新堡就全饿死了,要不是俺命大有堡里的一碗稀粥吊着,恐怕也死了。”
李万才奇道:“你们家也是被这建奴害的?那这回你可以报仇了!”
胡玉年摇摇头:“那倒不是,是被地主老财害的。连着几年大旱,年头本身就不好,交不上租子,地主老财就强行收回了我们佃的田亩,还抢了种粮。家乡活不下去了,就跟着大家逃难。”
李万才“哦”了一声,三个人中只有他是老大新堡人,当时那里还叫赵家屯儿,基本上全是刘府的土地。
不过府里向来仁义,年景不好时,非但可以欠着租子,青黄不接时还能去主家借些口粮。
虽说他那时也吃不饱,但也没怎么听说过有饿死的。
可天底下也只有府里仁义,其他地主老财确实吃人不吐骨头!
“这些地主老财都坏的冒泡,听说大人此战结束就对他们动手了,到时也算给你杀杀气。”
王长顺低声喝道:“你个杀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少在这里胡言乱语,平白给大人惹麻烦!缙绅盘根错节,是那么好动的吗?”
李万才争辩道:“我在大人课堂上听到的!要知道我现在也是大人的一百个嫡传弟子之一,消息比你们灵通!大人在课堂上说……”
王长顺狠狠瞪了他一眼打断道:“杀才还不闭嘴!”
李万才怏怏地止住话题,道:“你们到时瞧着吧。”
“还有,王长顺你个狗东西!虽然我们是同期战友,但我现在毕竟官儿比你大,是你的上官,你别老是左一个杀才,右一个杀才的!小心我到军法官那里去告你,说你辱骂上官!”
王长顺白眼一翻:“呵。”
军律里确实有这么一条,不过都是一个锅里抹勺子的,李万才在他手里的黑材料更多。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他们局的思政官段世行忽然走到这边,跟着百总王夏低语几声,见王夏点了点头,便朗声道:“第二局全体起立!”
第二局全体百来人瞬间站起,然后将被子提起,快速地背在了身上。
“向左转!”“齐步走!”“立正!”
“向右转!齐步走!”
众人随着段世行的口令,脱离大队,缓缓向前走去。
王长顺心中奇怪,这一次的休息时间也太短了吧?
并且,为啥其他的局不动?
王长顺带着疑惑一路向前,不一会儿就看到官道边一架马车上立起一根木桩,上面吊着一个建奴,几个护卫守在木桩下。
等他们局走到马车边时,看到同司的其他三个局都已经到了,总思政官孙羽破锣般的嗓音嘶哑着传来:“大家看好了!这就是无恶不作的建奴!”
说着,他往后一拉那建奴的辫子,让他抬起脸来摇晃两下:“咱们都说跟大人来打建奴,可大家连建奴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在戏台上见过几个演的。”
“我还听说,有人私下说建奴是三头六臂,个个血盆大口,青面獠牙!一个人可以打一百个汉人!狗屁!别听那说书先生胡扯!他是讲西游记的,乱编一气,我已经把他撵走了!”
孙羽吐槽完说书先生,又拉着绳子将那建奴在车上转了一圈儿,好让大家全看到:“没啥不同,就是头顶比我们多了一根猪尾巴!丑不丑?”
士兵们看到那建奴雪青的脑皮,铜钱大的发根后面拖着的细小辫子,确实觉得恶心,齐声道:“丑!”
“是吧?”孙羽又使劲儿拽了拽建奴的小辫儿,直疼得他龇牙咧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些鞑子说剃就剃了,可见不是人子!”
“剃就剃了,你索性刮光,偏偏留个猪尾巴!”
大家闻言都是哈哈大笑起来,纷纷戏谑地打量着那个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