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伽这次足足昏迷了三天,这三天时间里,他就像一个到处飘荡的游魂,一时宛若回到了洛家庄,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父亲母亲,与他们诉说离别之苦。一时好像到了雪浪山,找到叶行云切磋武艺,告诉他小叮当的家已经找到了,却没能找到她的家人。一时仿佛置身来仪楼,何掌柜、阿福他们都在耳边不停呼唤,又有客人不住催促他上酒上菜。一时似乎身在南宫殿,不时有人给他上药疗伤,又隐约听到“宫主”、“长老”的问候声。奇怪的是所以人只是凝视着他一言不发。这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大江边,张牧野正拿着剑一步步逼近何汐,何汐一脸惊恐,洛伽拼命想站起来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张牧野持剑向何汐脸上划去。洛伽情急之下胸口剧痛,“哎呦”一声,睁开了双眼,却见自己正躺在一间素净的雅舍中。
房外有人听闻洛伽的呼声,忙跑进来,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那丫头看见洛伽正四下张望,喜道:“你终于醒了。”洛伽忍着疼痛欲撑起身来,那丫头忙上前扶了他一把道:“欧阳长老说你今日能开眼,果然不错。”洛伽靠在床头问道:“多谢你了,只是不知这是什么地方?”那丫头俏皮的眨眨眼说道:“难为你了,这是欧阳长老的书房。”洛伽四下望去,未曾看见一本书,正纳闷如何便是书房了,那丫头又笑道:“典籍都在外头搁着呢,这里平常也不大来人,只有我们小姐,也就是汐姑娘,时常到这里翻阅,偶或累了,便在此间歇息歇息。前几日他们把你抬进来,小姐定要把你安放在这里,此刻小姐正在欧阳长老那里给你煎药呢。”
原来那日郑继业与曲钟慈、欧阳回春坐镇南宫殿,迟迟等不到三路潜伏人马的消息,派人打探之下众人竟踪迹全无,只在钟离渡发现了姚班主等人的尸体,郑继业预感大事不妙,令曲钟慈、欧阳回春辅佐郑维南留守南宫殿,他自己亲率南宫殿大队精锐倾巢而出,寻至朱方口,郑继业敏锐发现了通往大江的密径,急带人追赶而至,恰逢洛伽中了张牧野一拳后,勉强支撑到南宫殿援兵到来便昏迷不醒。此时京江帮其余帮众早已走的干干净净,惟有张牧野亦受伤倒地被何汐制住。郑继业听何汐讲起事情经过,断定南宫殿三路人马都已落入京江帮手里,好在洛伽拼死力搏之下擒住了京江帮少主,总算为后面营救几位长老保留了一点希望。而后洛伽直接被带到欧阳回春处疗伤,何汐感念他奋勇相救,煎水送药事事亲力亲为,郑继业、何立本等人也每每亲来看望。好在洛伽年轻气壮,张牧野拳劲虽狠,并未伤及五脏六腑,何立本安慰众人洛伽并无性命之虞,欧阳回春更是断言洛伽不出三日便可醒转,而今两位大医师的话果然应验。
这三日来,南宫殿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六位长老无端失踪至今未有头绪,南宫殿上下人心惶惶,比当日烟雨楼惨案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郑继业命人对张牧野进行了严刑拷问,谁知这京江帮少主竟是个硬骨头,一直未曾开口吐露半个字,与外界传言软弱无能的花花公子形象大相径庭。戴乘风救父心切,几次欲扑上去掐死他,都被郑维南等人劝解下来。郑继业星夜传书,不出三日,南宫殿十二邦盟人马齐聚。大泽城城主颜筠宁是第一个到的,她与洛伽是生死之交,情分自与别人不同,到达南宫殿后便来探望,彼时洛伽尚未醒来。颜筠宁眼含热泪,发誓一定要替他报仇。而后是雪浪城城主唐其一,谷阳城城主丁冉,大荒门门主钟墅山,风邦门门主万梅,于南派掌门杨君,黄墟洞洞主黄海舟,下蜀掌门庄荣,五套城城主沈寿林,荣炎城城主厉吉文,龙首城城主俞白羽,或前脚而来后脚便至,或相约到达。最后到的是下方城城主上官三木和他的徒弟葛方。自洛伽离开下方城后,上官三木病情略有好转,郑继业修书一封向他言明上官雪之事,上官三木心急如焚,坚持抱病赶至南宫殿。上官雪虽然名以上被囚禁,但郑继业看在下方城的情面上,已命人将她移至一处幽静庭院,并派了两名丫鬟供她使唤,只不许她随意走动而已。上官三木到了后迫不及待来与上官雪相见,上官雪依旧板着一张冷脸不拿正眼去瞧他,更不与他相认。上官三木老泪纵横道:“爹爹纵有千错万错,洛少侠却没有错,皆因我父女之事牵连,他此刻才身受重伤卧床不起,看在洛少侠的情分上,你便同爹爹说句话吧,哪怕一句也成。”上官雪闻言微微耸动,半晌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他还能活吧?如果死了,你的罪过就更大了。”上官三木见她终于变相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高兴的连连说道:“死不了,死不了,欧阳长老说他这几天就会醒。”上官雪默然,上官三木不敢再去招惹她,更不敢提龙山洼地契之事,只是每天依旧来看她两次,即便父女俩干坐着,上官三木也感到从未有过的惬意。
十二邦盟齐聚,南宫殿人马纷纷,江湖中不日已经传遍了南宫殿六大长老失踪的消息,扼腕叹息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坐山观虎斗欲取而代之者有之。南宫殿这边,对于接下来的行动,众人意见并不一致。以雪浪城城主唐其一为首的六家邦盟主张即刻攻打京江帮,救回六大长老,一举挽回南宫殿声威,其中尤以上官三木响应的最为热烈。以下蜀掌门庄荣为首的五家邦盟力主以和为贵,先请武林中德高望重的镜山寺主持镜心大师等人出面协调,若调解不成再动武不迟。
两方僵持不下,惟有颜筠宁没有表态。庄荣这边急需支持,便说道:“筠宁妹子,你倒出来说个话啊,依我看,若此刻急于和京江帮开战,不但六位长老性命堪忧,武林中多年的风平浪静也将被打破,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死于无辜。”
颜筠宁这次来到南宫殿,为了避嫌并未与郑继业单独接触,此刻借机问道:“敢问郑宫主,现在南宫殿手上的几名人质都是怎么说的?”曲钟慈在一旁连忙说道:“说来惭愧,那京江帮少帮主,就是个没开嘴的铁葫芦,至今未曾吐露一字。那个叫宋宝的戏子,吃尽了苦头,却仍是抱冤叫屈,说他只是将龙山洼地契卖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生意人,得了三十万两银子,后面便再无瓜葛。至于上官城主的爱女上官大小姐,本就是受害者,宫主的意思,不过是管束她几日,让她吃点苦头受点教训而已。”自从众人得知上官雪的真实身份后,加上洛伽的力保,此时已无人质疑上官雪的清白。
颜筠宁道:“六位长老现在在京江帮手上生死未卜,对京江帮来说,他们少帮主的死活也是同样的道理。听说那京江帮帮主张源之就只有这一个独生爱子,相信他此刻的心情不比我们轻松。眼下我们不如内紧外松,对外装作若无其事稳定军心,对内则抓紧选派人手暗中调查。现在双方等谁先沉不住气,先沉不住气的一方必然会先露出破绽,在后面的较量中也会更加被动。若三五日以后,对方仍没有动静,那时我们调查的也差不多了,再根据形势采取下一步行动。”
众人都知道颜筠宁跟南宫殿宫主郑继业关系非比寻常,她的话说不定便代表了郑继业的真实想法,是以颜筠宁话音刚落,众人便附和道:“还是筠宁城主心思缜密想的周到,我们这帮大老粗也太麻木了······”郑继业见众人纷纷改变立场,也未明确表态,只说再考虑考虑便回去了,留下众人一脸惊愕,看样子郑继业这次似乎不甚赞同颜筠宁的想法,便又有些后悔态度转变的太仓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