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情况,萧漳可能回应,但其可能怕是少之又少,在他眼中,这就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死局。
若萧漳当真依了段宏所言,那后果可能便是覆灭。
如此想着,慕辛反对之心更甚,见萧漳坐在上首处不动声色,连忙躬身求道:“王爷万万不可啊!”
慕辛的声音极大,满满皆是哀求,仿若要是萧漳真应了段宏所说,他便要痛心死去。
段宏见他此般模样,心下不禁愠上了怒意。
“慕兄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听出段宏话中的怒意,慕辛原本下躬的身子,不由一顿,随即缓慢起身,想着段宏目光所在之处看了去。
他的面色似是恢复了不少,与段宏相视一眼后,竟自鼻间冷哼了一声,而眼睛,亦随之瞥了段宏一眼。
“段兄放心,老夫自知乃是王爷幕僚。”
“但,便是如此,老夫才不能让王爷走那弯路去。”
“你我身为幕僚,虽应与主公出谋划策,但却不能让主公误入歧途,否则,你我怎辞其咎?”越说,慕辛的声音也似段宏方才那般,越来越激昂,说到最后,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所用气力太大,慕辛稍带褶皱的脸,竟然泛出了红。
段宏将慕辛这一番话听罢,心中虽觉在理,但不由嗤笑一声。
慕辛觉得如今趁机起兵是为弯路,但他却不觉,反而他还觉着,此乃萧漳的机遇。
抓住了便是,抓不住,便要再等时机。
那到时候,说不定还未等萧漳等到时机,他便已作了萧汕或是萧湑刀下的亡魂。
到时候再谈什么起兵,应早就为时已晚。
如此想着,段宏再次看向慕辛,“慕兄又怎知,这路必是歧途?”
见自己已然将话说成这般,段宏仍不见回心转意,慕辛心下又急又气,不禁无奈叹出了声,“段兄,你如何看不清呢?”
“且不说宫中位有多少兵马,便是空镜司之人,亦不下数千,你如何取胜?如何得胜?”
“用计谋吗?”
“你当那单九爷是好惹之辈?空镜司是好惹之辈?”
质问一出,段宏突然没了声音。
在想到单寻欢的这一刻,说实话他胆怯了。
虽说单寻欢与萧汕不为一心,而萧汕亦从未待见空镜司,甚至想将整个空镜司连根除去。
但是,作为空镜司的指挥使,最大的使命便是护卫天子。
所以,若萧汕当真犯了险,单寻欢和空镜司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那到时候…。
他们获胜的把握可能会减去一半,但是……。
路已行至此,话已说到头,他若再反悔或是存了退缩之意,岂不是当着萧漳和慕辛的面打了自己的脸。
作为辅佐别人的谋士,日后又怎能再让自己的主公信服?
不就是一个单寻欢和一个空镜司吗?
据他所知,萧漳私下也养了不少死士和不少杀手,他不相信萧漳对付不了单寻欢。
若当真对付不了,那这么许多年,萧漳又是如何与萧汕做斗的?
如此想着,段宏硬将原本存了退缩之意的心拉了回来。
心下虽有波动,但面上却仍旧声色不动。
不仅不动声色,反而还愈显严肃。
他与慕辛对望着,却不知道究竟是他在打量着慕辛,还是慕辛打量着他。
两人这般定定地相望着对方,不知过了多久,段宏方才再次出声。
这时,他已然将方才稍显慌乱的心神敛定了去,出声之时,亦恢复了先前模样。
只见,他与慕辛对望着,而后沉声质问道:“慕辛,你的胆识何在?”
见段宏并未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慕辛的心下也是一松。
他与段宏多年好友,又怎能看不出他心下突存的退缩之意。
只是,让慕辛意外的是,段宏面上的停滞不过片刻,少顷之后,便已然恢复了正常。
他心觉自己的一番话并未让段宏将起兵的心改去,面上不禁也显出了冷意。
“老夫自有胆识,但绝不贸然行事!”慕辛冷哼了一声,而后,不知是不是故意,竟突然抬手,与段宏拱了拱。
见状,段宏亦冲着慕辛冷哼了一声,但却并未言语,而是径直转身,面向了仍旧坐在上首处的萧漳。
似是为了表达诚意与决心,段宏向着萧漳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爷,老夫请求王爷莫要再等。”
见段宏如此,慕辛暗自冷哼了一声,亦学着段宏方才模样,转身面向了萧湑,而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爷,三思啊!”
厅中突来的争吵早让萧漳陷入了沉思纠结之中。
慕辛和段宏均是他身侧最得力的谋士,平日里,两人政见皆相同,但今日却不知为何,竟相互站在了对立之处。
但最为可怖的是,慕辛和段宏二人方才所说皆有道理,引得萧漳竟是一时退缩一时前进。
若是前进,要不生死,要不荣华。而若是退缩,便仍旧是无尽地等待……
此时,萧漳的心绪烦乱的可怕,他今日原本是将他们几人唤来相商裁军和事迹败露一事,谁曾想到,段宏竟直接提出了起兵。
他……
“王爷…。”突然,一道声音自议事厅的门外传来。
此时,萧漳犹在陷于纠结与沉思之中,而殿中段宏和慕辛则躬身静候着萧漳做决定。
郭达自不用说,深怕萧漳找他算账,便在出言之后再次伏身在了地上,此时亦是静默无言。
议事厅中一时静谧,但自厅门外突来的声音,却将此刻静谧打破了去。
几人顿时起身抬首,齐齐看向了厅门之处。
萧漳犹自茫然,皱了皱眉头后,向着厅门所在之处,闷声问道:“何人?”
“王爷,是老奴。”
“德胜?”萧漳眼眸微转,听着声音,倒像是王府大管家,萧德胜。
果然,萧漳辅一疑问出声,站在厅门外的人,便应了一声。
“何事?”
“岳相有东西要交于王爷。”
萧漳一听,心中不禁生出了疑惑,对于岳思庸突然送东西来甚感意外,而除此之外,亦对岳思庸所送之物甚是好奇。
“进来。”如此想着,萧漳便将萧德胜唤入了议事厅中。
吱呀一声,很快,议事厅的门便自外被打了开来。
而后便有一人缓步踏入厅中,返身将门合上后,才向着萧漳所在之处行了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如萧漳所料,是这舒王府的大管家,萧德胜。
不过片刻,萧德胜便行至了萧漳身前。
随后,便见其自怀中拿出了一个信封。
看见信封,萧漳眸光立时一亮,不由便想起了那日夜里收到的那张信笺。
不过,还不待萧漳多想,那个原本在萧德胜手中的信封,便被递到了萧漳的眼前。
萧漳放眼,将那信封打量了一番。
不知是不是偶然,他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信封竟如他那日收到的一般,其上竟空无一字。
见状,萧漳心下不禁疑惑。
盯着那信封看了半晌,方才伸手将那信封接了过来。
“岳思庸呢?”萧漳一边打量着手中信封,一边出声询问道。
“岳相并未前来,不过是托府上人送来的。”
“可有留下何言?”
“只说是让王爷将这信封拆开来看。”
萧漳抬眼瞥了萧德胜一眼,随后双手翻动,便将那个信封打了开来。
但,谁都未曾料到,萧漳辅一将那信封打开,便顿在了原地。
只因,在那信封之中还套装着一个。
只是,与方才被萧漳拆开的相比,倒显得十分陈旧,似是保存了许久,放眼看去,其上竟已有数条折痕。
而与先前那个信封不同的,还有便是,在这个信封之上,并非空无一字。
只见,其上正写着……。
萧漳突然再次怔在了原地,这次,便是连那拿着信封的手,亦跟着一顿。
而这一切,皆是因着那信封上书写着的“吾皇”二字。
这信……。
萧漳心下突然一紧,虽然那信封平平,但,不知为何,隐约间,他竟觉着,如今在他手上的这个信封里,正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如此想着,萧漳纵是手上颤抖,但仍旧双手翻动,将那个略显老旧的信封拆了开来。
信封里面,果然如萧漳所想,放着的正是一封信。
这封信,内容似是并不长,不过一张纸笺。
手指触到那张有些泛黄的纸笺,萧漳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待沉下之时,立时将那张纸笺打来开来。
转眼间,那纸笺上书写着的笔墨,便显露在了萧漳眼前。
不知为何,萧漳竟存了细读之心,于是便举着那信笺,从头读了起来。
起初,萧漳面上并无多少波澜,但越往后看,萧漳的面色便愈发阴沉。
站在萧漳身侧的萧德胜突然发现,萧漳的手竟在不经意间,颤抖了起来,而其手上的颤意竟是越来越甚。
萧德胜不禁抬眼,瞥向了萧漳,此时才发现,其面上早已一片苍白,而唇上亦早无血色。
放眼看去,竟若失血病人一般,不过,萧漳的牙关却被其紧紧地咬在了一起。
站在厅中的段宏、慕辛和郭达三人可能感受不到,但站在萧漳身前的萧德胜,却真切地觉出了身周突然泛出的寒意。
而那寒意所来之处,不是别处,正是萧漳之处。
“王爷。”
“王爷…。”见萧漳越发不对劲,萧德胜连忙低声相唤,看向其的眼中,满是担忧。
起初,萧漳似是已然出声,无论萧德胜怎般相唤,却始终无有反应。
直待萧德胜接连几声唤出,方才将其唤回了神。
不过,再看向萧漳之时,萧德胜心下却是一惊。
萧漳的面上虽无声色,但不知为何,萧德胜突然觉得有什么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变化。
他心下甚是担忧,遂暗中将萧漳打量了一番。
见其面上神色除却有些苍白以外并无异常,便未多做停留。
不过,萧德胜的视线却在触及到萧漳置在桌案上的手时,停驻了下来。
只见,此时,萧漳置在桌案上的额手正紧紧地攥着。
从其手背上的青筋还有突然泛出的红晕便能看出,萧漳攥着手的力气用了多大。
萧德胜见状,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而看向萧漳的眼中,担忧更甚。
几次想要开口,但每次都在看到萧漳稍显猩红的双眸时,止住了口。
厅中突然再次陷入了静谧之中,萧德胜站在萧漳身侧不动,而厅中三人,则不明情况,犹自静静地候在厅中。
“准备起兵罢。”不知过了多时,不待萧德胜出声询问,萧漳便突然出口。
他的声音沉闷,无力,但却将议事厅中的四人,齐齐怔在了原地,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王爷!”慕辛是几人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辅一醒神,便连忙出声,意欲作拦。
但,还不待慕辛将话说出,萧漳已然抬手,止住了慕辛口中之言。
慕辛胸前不由一滞,随即便听萧漳沉声说道:“本王心意已决,勿用相劝。”
“这…。”闻言,慕辛心下一惊,见萧漳已然将眼眸垂下,已知再无回转余地,不由心觉郁郁,长叹出了声。
此时,慕辛心下甚是疑惑,不知是什么竟让方才还摇摆不定的萧漳变得如此坚定。
是那封突然递来的信吗?
如此想着,慕辛不禁看向了犹在萧漳手中的信笺。
而在他看去之时,亦有人同他一般,向着那张信笺看了去。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同在议事厅的段宏。
只是不同于慕辛的担忧,段宏此时是兴奋之余携着好奇。
他与慕辛一般,亦不知原本还在纠结的萧漳为何突然做出了决定。
不过这般也好,这是他心中所求。
段宏稍将心神敛定,突然拱手躬身,与萧漳深鞠了一躬,“王爷放心,在下一定鞠躬尽瘁,竭尽全力,辅佐王爷登上皇位。”
段宏的声音郎朗,响彻整个议事厅。刹时,似有一股热血浇灌在了众人心间。
萧漳虽未动,但郭达却早已心情澎湃,段宏的话声方止,他便学着段宏的模样,拱手给萧漳深鞠了一躬,随即瓮声说道:“属下亦紧随王爷,无论生死。”
两人的热血之言,霎时在整间议事厅蔓延,但除却萧漳和萧德胜却还有一人静默无言。
此人正是极力反对萧漳起兵的慕辛,段宏和郭达的热血,似乎并未传至慕辛心间,反而还为其面上多添了几分愁容。
虽知段宏和郭达正看着自己,但慕辛却始终未能说出口。
他愿意辅佐萧漳,但却不愿引着他前去送死。
热血的话他亦会说,不过这次,他绝不会说。
如此想着,他与萧漳拱手深鞠了一躬,再起身时,轻叹了一声。
随即转身,向着议事厅门外行了去。
段宏和郭达听闻脚步声,立时转首看了去。
对于慕辛的离开皆觉意外,但是谁都未曾相拦。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众人皆知的事。
不过,看着慕辛离去的背影,段宏却暗自下了劝阻的决心。
而对于慕辛的突然离去,萧漳亦未曾言语,便是连目光都未曾投向慕辛的背影。
不过,就在慕辛退出议事厅外,将门合上的刹那,却突然听萧漳出了声。
“本王一定要亲手杀了萧汕,为本王的湘儿报仇!”
厅中几人闻言,身体皆忍不住一怔,不禁再次看向了萧漳手中拿着的那张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