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大门紧闭,大门两边还有两位站着笔直正在执勤的战士。虽然有条例要求他们要时刻保持这般严肃的神色,但唐霖还是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少欣喜。
“我可以进去吗?”虽然和局里的大部分人都算是有个眼熟,但该有的证件检查还是不会少的。唐霖从胸口拿出了证件,顺便询问了一番。
“……还不行,你先在外面等一下吧!到时候就等着你的会心一击呢!”年轻的战士还算是认真的检查了一番证件,然后略带抱歉的口气阻止了唐霖推门的动作。
“好的。”唐霖也没多说什么,接过证件,一个人靠着墙壁,拿出那本样式古朴却没有一丝霉味的日记。虽然看着这部日记并不多,但那些像蝇头小楷的字母加上时不时出现的哥特字体,就算以唐霖不错的英语水平现在也才看了一半不到。
虽说是要拖延一点调查进度,来让自己做好万全的准备,可还不能太过明显,那就只好抽出现在这种空余时间了。
……
1898年5月3日
今天松江府的天气和我们的心情一样都充满着阴霾。
经过快两年的学习,我已经能够成功和松江府里的那些有知识的人共同研讨他们美妙的诗词。
这本来是一件非常高兴的事,这样我也可以去教会学校给忙碌的彼得修士、约书亚修士和杰克修士提供一点帮助。而今天就是我第一次去学校的日子,露西最近也需要出去走走,资质天赋极佳的她已经是赶上了我们的水平,而且就语言方面,她现在完全可以做我的老师。
莱斯勋爵虽然希望小露西能像在修道院里的修女一样纯洁无暇,安安稳稳的渡过一生。但经过我们的劝说,女孩子一样需要到外面接受人世的洗礼,才能真正做到对于力量的收放自如。所以我倒是有幸能和她一起去学校教书。
不过我还是希望她今天没有去那里。
早起下着小雨,去学校的路有点泥泞,不过还好并没有因此而让车辆陷入泥潭,只不过今天并不是什么节日,可我们还是因为早上拥挤的入城人潮,而堵在路上。
花了很久才到了天父堂旁边的学校,不过还好我们并没有迟到,现在还没有到开始的时间。我们五人就趁着还早来到教堂对面的小摊上吃起了馄饨。
还没等我们坐几分钟,不好的事情就发生了。眼尖的杰克修士就看见远处的街上有一架飞奔的马车疾驰而来。
刚开始我们都以为是马受惊了,想上去帮忙,可最后那匹马拉着豪华马车停在了天父堂门口,紧接着我们就看见面色十分慌乱的花先生带着他的家眷跑进教堂中。
经验老道的彼得修士看的这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立刻招呼我们赶紧把馄饨吃完,回到学校。事实证明他的经验很正确,我们刚刚回到学校,上到钟楼的修士就看见远方的街道上正有一大批手持农具的乡民正在向这里赶来。
而询问过神父的彼得修士告诉我们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那位花先生,就像是伦敦城里那些混蛋的商人一样,欺诈那些淳朴的乡民。结果被他们识破。那些乡村里愤怒的长老带着此时应该忙于耕种的青年来找他要个说法。
如果教堂的神父是彼得修士,他肯定不会打开神圣的教堂庇护这个欺诈者。可皮埃尔神父却因为他和那些高高在上的绅士有瓜葛就刻意保了下来。
这就导致原本应该敞开大门迎接学生的学校,还要紧闭大门。还好那些孩子都很机灵,一看到那么多人围着就立刻跑了回去。不过学校里还留着一些无家可归的儿童需要照料,令我们欣慰的是十二岁的露西主动想要照顾那些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孩子。果然她是个善良的孩子。不过为了小心起见,年纪最长的彼得修士留在那里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我们对于那些盛怒之下乡民的行为表示理解,在伦敦,愤怒的工人同样会因为薪资去工厂主的家门口进行围堵。只是这次被堵的是我们。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大门被攻破,愤怒的工人洗劫了整个工厂主家时的惨状,不过我当年也是靠亚当从那里偷取到的食物才活了下来。
还真是讽刺啊!
约书亚修士因为和清国人交流最深,所以被他们拉去做翻译。我和杰克两人站在学校的高处,以防那些人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不过我们还真是要感谢约书亚修士出众的辩才,原本怒火中烧的长老经过几番交涉之后总是收住了不少火气,而且一口流利的中文以及丰富的引经据典的行为,再加上时不时出现的俚语更是让他和那些民众亲近不少。
不过就算如此,也只是暂时缓和了危机,直到最后英勇的莱斯爵士骑着白马带着一队士兵,以及松江府下辖的100人左右的绿营兵。这才控制住了局面。
勋爵阁下也是听到消息之后,倒是真的爱女心切。幸好真的没出什么事端,当这位父亲看到自己的孩子正像一个老师一样给那些安安静静的孩子讲课时,一瞬间像是见到亡妻一般。在战场上中枪都不会喊一声的猛士,突然哭得像个婴儿一般。
感恩天父,让我在这乱世之中看到了天使的光辉。
最后,莱斯勋爵带着自己的女儿回到了军营,顺便给我们留下了十位虔诚的士兵,像是当年护佑信徒的十字军骑士一般,保护着我们回到了修道院。
有了这些热情的军人在路上和我们一起聊天,倒是原先因为这次事件而闷闷不乐的我们心情舒畅了好多。只不过在晃荡的车厢里写字确实有点困难。
先不写了,修道院里难得来了客人我还要去准备卧室和食物。希望未来会这件事会传来父的福音。
……
这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松江教案的开端。还真没想到这位史密斯神父居然还是亲历者。
世界还真是小啊!
唐霖看了看依然紧闭的大门,继续读了下去。
1898年5月10日
今天是我们天平守护者隐修会松江分会最耻辱的一天。
我们将永远铭记!
虽然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我们就一直待在修道院,但每隔几天都会有全副武装的士兵来送食物,而且那十位士兵似乎也接到命令开始常驻。有了稳定的食物来源以及武力保障,我们就不用担心那些乡民的迁怒。而且也有了稳定的情报来源。
因为那些给我们带来食物的士兵也会给我们捎来这几天的报纸。
五月三日那些愤怒百姓所发起的游行示威并没有引起当权者的注意。可那位花先生却在百姓退去之后,靠着和莱斯勋爵的同僚安东上尉以及皮埃尔神父的关系,躲到了租界。并且还在宴席上宣布从此就作为不列颠人坚定的盟友,为他们的活动提供地理、金钱和民俗方面的帮助。
可就在五月四日,花先生在租界中的家眷在一夜之间全部被杀,除了他的女儿已经失踪,其余家眷的头颅全部被摆成了金字塔一般的形状。清国政府派来交涉的文员所讲,这是京观,可以理解为一种挑衅的行为
而松江政府的验尸官告诉我们,花先生一家的死法很奇怪。每个人都好像是坐着等死一般。在没有任何挣扎的情况下被人砍下了头颅,而且那些守卫以及街边的邻居都没有听到一点声音,就像是遭到天罚了一般。
但我们一看到这个报道就知道,这件事的凶手和我们这些负罪之人一样,都有着特异能力。
原本那些官员以及上尉等都想把这件事情压下来,但事实上,五月五日一大早就有人点燃鞭炮庆祝这个叛徒的死亡。很显然,这些消息灵通的清国人,早就把消息散播了出去。
我们虽然对于花的欺诈行为很不满,以及在看到他那种不把平民放在眼里的行为,确实让我们有了杀意。但就算我们先动手,我们也从没考虑过向他的家庭出手。
所以我们几人就考虑,如果这个凶手被我们发现踪迹,我们就一定要把他送到官府。他不是政府人员,他就没有用法律的资格来处决任何一个人。唯有背负国家意志的刽子手,才有被原谅的可能。
五月五日到五月八日,那些人在知道花的离奇而惨烈的死法之后,对于租界的清查开始了。而那些杀人凶手也继续了他们的行动。可这次我们的人有了防备,设计了个陷阱,成功抓到了几个活着的杀手。
他们这些杀手属于一个反抗殖民的民间组织,天地会。他们的组织严密,有着很强的纪律性。就比如在抓住他们之前,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服毒自尽,只有在运气好的情况下抓住了几个活的。
我们今天就是被邀请来到法院,作为教会的代表团观摩这场审判。
不过说是审判,犯罪者也没有辩护人为他们保障最基本的权力,只是法官单方面的宣布罪行,然后几个工人搬来了刑具,就在这露天的刑场上被绞死。
我们能坐在看台上也是因为,总督阁下希望现场不要出现意外,尤其是那种有特异能力的人。所以我就负责盯着前来凑热闹的人群。
虽然是外国人在处决自己的同胞,但他们麻木不仁甚至幸灾乐祸的样子确实让我感到十分恶心。相比之下,那些准备受死的天地会成员虽然遭受了私刑,但他们的精神面貌却远比那些平民要激昂。他们的表情更加丰富,尤其是在愤怒与嘲讽上。
人如果要愤怒,那么他就需要有值得尊敬而且不可被侵犯的信念。而那些麻木不仁的人,他们的思想就和烂泥一般,没有任何价值与意义。
当然我也不承认这些暗杀者有任何一点高尚的地方。放弃作为侵略者的立场,他们滥杀无辜的行为无论如何都应该被唾弃。
不过眼尖的杰克修士还是发现了几个藏在斗笠下愤怒人神情。年轻的他想要去报告,但最后还是被彼得修士拦住。
因为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并不值得受到天父的眷顾!
在行刑结束后,就是那些达官贵人庆祝的酒会。我们并不能接受这种环境,于是就选择了一个角落,默默咀嚼食物。幸好我们纯洁的修士服隔绝了不少想要过来搭讪的爵士和贵妇。因为如果一直接受这些人肮脏堕落的话语,我就会忍不住想用拳头堵住他们喷涂毒液的口器。
还好这世间并不是完全无可救药,莱斯勋爵就带着穿着华丽的小露西来到了我们身边。当我们看到小露西还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就感觉是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