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开始,自己就开始讨厌白天的生活。
无论是和自己同一组的兄弟出去收租,还是一个人在庭院中磨练技艺。都会觉得黑夜中应该是个更好的选择。
夜晚就像是一片巨大而安静的海洋,无论自己怎么折腾,都不会掀起半点浪花,反而夜里昏黄的灯光还能给我不少温暖。而白天就像是干枯的大地,就算烈日当空也没有半点温暖可言,
自从被救的那一夜,自己就被带到了一个单人牢房。然后几个穿着制服的人进来就开始和自己聊。自己就稀里糊涂的答应替他们办事。
他们还让自己躺在床上。只不过一躺下,自己就失去了对于身体的控制。而当我醒来之后,倒是感觉气的流动更加迅速。
然后原本的几个人就变成了他一个人。他跟我说,你的灵魂被做了点手脚,说什么即使你被抓了,自杀之后也不用担心泄密。
这些人还真是大方啊!
想着想着,杯子里的水突然撒了自己一手。
“噫!真晦气!……啊!”
曾经的武士先生,一口就把杯子里的白水饮尽,还要装着十分豪迈的样子,把手上的水在略显破旧的和服上随意抹了几把。
做戏当然要做全套,喝在别人眼里一下喝了这么一大口白的,自然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于是坐在这家破旧酒馆的武士先生夹了几颗花生米就要往嘴里咽。
这时从门外就走来一个穿着破衣烂衫的老头,只见他腰上挎着一把刀,刀鞘虽然磨损的很严重,但还是能看出来是有人在经常保养的。
这个小地方里现在基本没什么人,就只有伊藤勇一个人在那里“喝闷酒”。那老头踉踉跄跄的走到伊藤勇身后的位子上,照着店小二送来的菜单随便叫了几个小菜,就开始用自带的酒葫芦开始狂饮。
伊藤勇盯了一会儿老头,发觉只是个落魄的老武士。于是就继续往嘴里递花生,不过就在这时,自己后腰突然一麻,顺着刀柄看去,那老头的刀柄正戳着自己。
“是我!”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声音,但武士先生没有紧张,因为这就是自己的上线。
“怎么了!”
伊藤勇没有动口,自从那次改造之后,自己只要在街头人附近就可以直接在灵魂层面进行交流。
“有任务!不过不着急,最近还好吧!应该说是稳定下来了吧!”
“安全屋还不错,周围也没什么人管。你还是直接说事吧!”
“查人!你去查一下义选组五番队下的野口组组长,野口新。”
“野,野口先生?”
伊藤勇一听到任务目标,整个人就有点懵,他要查的不是别人,就是当时救助自己大哥的好友。
曾经的武士先生,整个人都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在外人看来他此时正对着一颗夹起来的花生米愣神。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我需要个解释!”伊藤勇在整个灵魂频道里质问着身后正沉湎于酒精的老头。极度克制的愤怒和不解,让他灵魂中发出的声音都开始颤抖。
“伊藤勇先生,你已经不是一个可以随心所欲的武士了。现在的你是天空城特科发展的暗桩,服从命令是你的职责。”
“……”
“你也不希望因为你的疏忽,而错过些什么吧!比如你的大哥。”
此时店小二正在给老头上菜,但好像是什么地方不符礼数,老头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指着店小二的鼻子就是破口大骂。
突然这么一折腾,让刚刚被夹起的花生米,成功挣脱筷子的束缚,直接掉进木质地板充满污垢的缝隙中,附着在花生上面的盐粒,此时却成了蒙尘的宝珠,惹人嫌弃。
位置上的武士先生一个踉跄,才让自己回到现实,自己可还在执行任务。连忙转过头,赶紧摆出一副像是被搅了酒兴十分愤怒的表情刚想开口怒骂,老头灵魂频道里一成不变的平静话语又传了过来。
“你其实已经开始怀疑他了,不是吗!虽然和我们的任务无关,但你迟早会去查的,我们只不过缩短其中的过程。”
看着正在愤怒咆哮的老头,他实在无法想象眼前的人到底是怎么做到人为的吧自己的灵魂分割成毫不相干的两瓣。一时无言,伊藤勇的怒视此刻也被冻结,虽是怒视,但那不曾言语的矜持,给人感觉他就是个有涵养有威严的武士。在店小二看来,这个武士先生要比这个老头值得尊敬的多。
“祝你一路顺风,再会。”
灵魂频道里又是一句毫无营养的告别,和前几次一样,来去匆匆。
老头似乎是因为见那店小二似乎没有一定悔意,抓起自己破旧的刀剑,拂袖而去。
店小二对着离去的老头就是问候了他全家一遍。返身看见那位涵养极佳的武士先生,虽然表情有所不满,但依旧没有像其他脾气暴躁的武士一样,要和老头来场决斗。而是一个人坐在原地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
看着伊藤勇独自喝着闷酒,小二想起老前辈们的教导,于是快步跑到柜台,也不管是什么,拿出一瓶酒,就送了过来。
“尊敬的武士先生,发生刚才那样的事,实在是对不住!一瓶好酒作为赔礼,您看可否……”
看着对自己献殷勤的小二,伊藤勇连忙拒绝。
“我倒是不在意!不少没混出名堂落魄的武士,都是这个德行。我早就习惯了!”
“那怎么行!扰了您的酒兴,就是我们招待不周。请您务必收下!”看着武士先生要拒绝,店小二对他的崇拜更甚,面红耳赤的争着要让他收下。
伊藤勇见拗不过他,只好收下。既然已经被人认定自己的兴致已经没了,那他也不好多留,拿出几个散钱,结账出门。趁着店小二在收拾自己的残局,就把他送的酒放在门口的桌子上。
等到小二反应过来,抱着酒,跑到街上,早没了那位武士先生的影子。
“这才是真正的武士啊!”店小二想起那位武士的一举一动,再想起当年厮混的伙伴说起义选组的义举。于是就认定这人肯定是个义选组的大人物。不曾见识过义选组的小二,开始想象自己穿着羽织走在街上那威风凛凛的样子。直到被自家老板猛地锤了一脑瓜子,扯着耳朵骂,才想起自己还要工作养家。
天空城上街角的茶摊中。
年轻的学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的师傅,希望师傅他能给个准信。
他的师傅倒是没那么大反应,瞥了他一眼,就把碗里最后的一口饭赶进嘴里,细嚼慢咽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长者赐,不敢辞!你小子就收下吧!”说完还给自己灌了一口浓茶,打了个舒服的饱嗝。
小学徒如蒙大赦,赶紧接过这块鸡腿,小声道谢。
“多好的后生啊!身子骨挺壮实,又能吃,在厂里应该也是个好把式,肯定还有很多小姑娘在追吧!”老先生看着学徒,似乎很满意,就和在相亲角里看到良婿时老头老太的表情是一模一样。
“这傻小子,平时就没个正形,怎么可能会有姑娘家要他!”虽然还是骂骂咧咧,但他眼角的笑意可不是几层鱼尾纹就能藏住的。
“话不能这么说,能进铸造世界的年轻人,熬个几年就是真正的匠人。这可是铁饭碗啊!怎么会找不到姑娘!你像那些个前几年争着要嫁义选组的娘们儿,到最后还不是给了几个普通人家。”坐在一旁的和老师傅差不多年纪的大叔抢过话头。
“还有这种事?等等,我想想。诶,那不是落难王孙覆灭,义选组趁机扩大势力的时候嘛!那时候义选组可真是如日中天啊!有这种传闻流出来确实也不奇怪!”老先生想起几年前确实很多年轻人都想和义选组搭上关系,只不过现在早就没了消息。。
“哎!可不是!说到义选组,前几天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居然全城三天戒严!这我本想带着小家伙早点回来,结果硬生生的还让我加了这么多天班。”
“这你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们铸造世界的人应该比我们消息更灵通啊!毕竟离那些大人物那么近,怎么应该都会有口汤喝啊!”
“哪有那么简单!能结交贵人的都是些上层的大匠,像我这种估计一辈子都没戏!你快给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老师傅看着那位大叔不可思议的眼神,自己也是不解,蹉跎半身的他没想到自己这种没什么前途的匠人,居然还这么受人欢迎。
铸造世界可不像居住世界那般放松,成群结队的警卫永远巡逻个不停,每天的日子都和居住世界的戒严没什么区别。而且铸造世界一般都是三班倒,如果突然来什么大订单,连续加班个几天也很正常。虽说工作稳定工资又高,但进去之后这辈子都永远不能离开铸造世界,永远成为工厂的附庸,没有自由可言。如果让他选,他宁愿去当一个跑商的生意人,哪怕不一定会像现在过得这么舒服。
“唉!前几天第三层的武馆区,义选组突然就和返乡会的人打起来了!”
“他们不是经常互相攻击吗?怎么这次很严重吗?”
“严重!你是不知道这次有多惨啊!那人死的是,几乎整个路面都被尸体放满了!”视乎这位走南闯北眉头不会皱一下的大叔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击了一般。强忍着颤抖的口吻对着老师傅慢慢叙述。
“那些个义选组的娃娃像是不要命一样,就吵着返乡会的军阵撞过去,要不是老子藏得严实,不然也要被砍!等我躲过去了,就透过窗子看,差不多武馆区的主道全是尸体!”
耸人听闻的信息,让这个桌子的所有人都开始盯着那位大叔,刚才还慈眉善目的老先生整个人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这……这不是和前几年落难王孙的小孩一样了吗!”老师傅也是不敢相信这事情会可怕到这种程度,几千人在大街上互砍。自从落难王孙的事情过后,居住世界可从没发生过这么可怕的事情,现在哪怕是超过一百人的讨债团也都会和你先和和气气的聊聊。按理说,现在这个太平时节,两个大组织根本不会出现这么恐怖的事件。
“差……差不多!虽说这次没有像上次接近一个月,可这几个钟头下来真的是人头滚滚!”
“这一块就是义选组的堂口啊!你们也不怕他们找麻烦!”原本坐在老师傅身边的短打扮大汉似乎也坐不住了,压低声音赶紧叫那位大叔闭嘴。
他这句话倒是很有效,不少还在看热闹的人直接就把头缩回去了,不过不吃这套的人自然也有。
“就几年前,天空城刚来一批新移民的时候,那些自诩高贵的人,就是一群烧杀掳略无恶不作的异族,还有最后被他们拿来当替罪羊的落难王孙,简直是让我们寝室难安。可那时候我们还有义选组!那时的他们是真的仁义!每天都要和那些恶徒搏斗。才让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活着度过那段苦日子!”
“还有夫子玉学社的事情,要不是有那些义士的照顾,肯定又会有不少有学识的夫子被街头巷尾的老鼠们给活活冤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老夫以前也是学社的,也吃过义选组的救济!”
“可现在是怎么了!返乡会现在不杀人了,安安稳稳做生意去了,夫子们也有政府保护了,义选组呢!老夫学校旁边很近的地方,就有一个义选组会馆。以前他们可都会请我们去讲讲四书五经,那可都是真正的义士!”
“现在呢!整日操练不休,受训的都是些年轻的后生。你要说义选组以武立会,可把人练成了什么样子。人精瘦精瘦的像群猴子,眼睛里都是凶光,感觉就像是一群被人驯化的野兽,随时都会出笼咬人!”
“就是昨天那家会馆也是全馆缟素,但里面可不是什么祭奠死人,而是在说什么官人无道,这可是取死之道啊!”
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先生突然开口,一席话说的是在坐的食客是石破天惊,不少人胸中就感觉烧了一把火久久不能平静。老师傅看到这,刚想开口,就感到门口变得嘈杂。
视线一转,就发现有几个身穿和服的人挤了进来。木屐砸在石板路上,掷地有声,每个人身上都挎有一把打刀,牛气冲天的踏入店门,周围的普通人一见他们来了,就像脚底抹油一般,迅速散了个干净。
“那边的老头!你在说啥!俺可没听清楚啊!给本大爷再讲讲啊!”
只见为首的留着一个八字胡,快步走到这桌,大手就朝要着老人的衣领抓去。
就在这时手伸到一半,就被一个布满老茧的大手给擒住。
“你谁啊!大叔!”
“一个老匠人而已!”这对师徒直接站了起来,老师傅的手像是个台钳牢牢握住这小子的手,而学徒则直接顶着那人的胸口,怒目而视。
至于说话的人,就是那位有第一手资料的大叔,有着这两位在,他倒是胆气十足。
“……哼!你给我记着!我们走!”
那人和学徒瞪了几秒,最后还是招呼着自己的手下离开。
“还是连累你们了!真是……”看着这群人走远,老先生似乎很是过意不去让外人被卷进来。
“老人家!不必这样!这些混混根本不敢动手。大不了一辈子我待在铸造世界不出来了嘛!我老光棍一条!就是这小子以后也要跟着我做光棍喽!”
“怎么会,这位小哥指不定以后能成个大匠娶个官家千金!”
“拉倒吧!就这小子还差个十万八千里咧!”
老师傅的话总算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不过所有人也无心吃饭,都准备离开。但老师傅还是放不下心,朝着老先生问道。
“老人家!要不我们两个送你回去吧!这些人可没那些真义士一般高风亮节,就怕他们玩阴的!”
“老夫都已经快入土了,不怕这些。”
“那可不行!还有很多孩子等着您去教书呢!”
老先生有点沉默,自己这一生虽然不算博学,但平日里已经把所有都奉献给了那片小学堂,如今怎么可能让自己放下。
“那……那麻烦二位了!”老先生想要行个大礼,却被师徒二人拦住。
“老人家不要这样,举手之劳罢了!”
说着就搀着老人家离开了茶楼。
送完那位老夫子,这对师徒还大摇大摆的在老夫子提到的那院子周边转了几圈。很快就熟悉业务的王东还找到两个暗哨。
作为前辈的唐霖觉得这些情报,已经足够证明这院子是个值得注意的据点。二人在惊动暗哨之前回到了快速反应部队的哨站。一边卸下伪装,一边和负责这事的叶夜汇报。此时的叶夜还是穿着今早出去谈事情用的那套落魄老武士的装束,苍老的双手十分用力的在地图上又钉上了个红钉子。而在他身后二人,汇报完之后并没有离去,而是开始观摩叶夜的工作,直到最后被挂在墙上的一副巨大地图吸引。而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记和各种颜色的钉子直接晃花了他们二人的眼。
少年王东看到这张图就想起了原先没日没夜赶工的日子,那些痛苦的记忆,直接催促着他离开了这间工作室。
而唐霖则是双眼迅速略过眼前一行行的小字,似乎就像是扫描机一样,每扫一下就感觉那记住其中所有内容。
唐霖足足站在那片资料墙下,就连叶夜都有点意外。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感觉山雨欲来,应该有什么大行动吧!”
“如果有呢?”
“幸好提前做了点准备,不然还真是会手忙脚乱啊!”二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