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茂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去见了周良甫。
牢房里昏暗不见天日,污糟的木栏杆,杂乱的碎草,腐臭的气味,时不时乱窜的老鼠,这一切都让周茂颇感不适应。
而见到周良甫本人憔悴的模样后,周良甫更是惊的说不出话来。
灰灰的脸,干裂的唇皮,空洞的眼神,眼前这个乞丐模样的人,哪里还是他的大伯。
伯侄两人相顾无言。
“……不臣不党,切莫步我的后尘!”
末了,就在周茂转身要走的时候,周良甫终于哑声说了一句。
这一句声音不高,却句句敲击在周茂的心上。
周茂知道,这怕是周良甫最想说的一句话了。
恐怕他也有了些后悔之心了吧!
周茂转头看了周良甫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只不过,看到他满是血丝的一双眼睛,饶是再怎么告诉自己要镇定,也忍不住跟着红了眼,瞥了他一眼,便直接出去了。
牢房里这些细节,是周茂一点点告知陆烁的。
陆烁很理解周茂的心情。
哪怕知道周良甫是个罪大恶极之人,但人总有护短心,总有偏向,周茂叫了他这么多年的伯父,又岂能跟其他人一样不带半点情绪?
陆烁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陪着周茂一同安静。
而就在这个时候,五月的脚步渐渐地近了。
陆袁两家的婚事,也一天天到来了。
敬国公府被装点的焕然一新,大红喜帖一张张送了出去,府中也开始不紧不慢的采买东西,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做准备。
当了十余年女人、又当了十余年男人的准新郎官陆烁,要比一般的新郎官心情复杂的多,他好似得了婚前恐惧症一般,整个人的全副神经都绷紧了。
想通归想通!
他从刚来到这个朝代、进入这个身体开始,就已经想通了。
但事到临头,真的要娶表妹时,陆烁反而迷茫了。
到底该如何做个丈夫?
他不知道!
成亲之后怎么相处?
他没搞明白!
日后洞房、生子,他能不能越过心理防线?
陆烁有些没底……
为了缓解这种紧张和茫然,陆烁不得不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这事情不是别的,正是之前成王世子的那件事。
四所紧紧跟着平芝、查探了好几天之后,事情总算有了些进展。
“你是说?太子府的那人曾偷偷去过平阳巷?”
陆烁眉头拧起来,看着同样愁眉不展的陆昀,心中诧异起来。
平芝警惕心极强,根本不同旁人接触,除了呆在南丰馆外,只跟太子府的那人接头过。
而太子府的那人,也极少出门,一直老老实实跟在轩德太子身边。
而他唯一避开众人,去过的地方,就只有平阳巷。
平阳巷位置较为偏僻,巷子也不长,里头住的人家不多,整条巷子几乎都被晋王府占据了。
晋王府!
这个人只去过平阳巷!
难不成他是晋王派来的?
陆烁和陆昀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诧异和疑惑。
这实在是说不通啊!
已经有了个白茶,将四皇子的心勾的死死的,晋王又何必多此一举,再弄出个平芝来。
况且,若是四皇子在南丰馆里遇到了危险,别人会怎样他们不知道,但南丰馆可是半点逃不开的。
到时候朝廷严查下来,一个晋王怕是顶不住,南丰馆迟早要暴露出去。
疑点越来越多,父子俩一时迷惑不解。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此时迷雾重重,绝对是有人故意使用障眼法,想要借着晋王的阻挡行事。
挑拨四皇子和太子关系,再借由晋王挡箭,将三人都拖下水……
一箭三雕!
这份心机!
陆烁父子俩同时一惊。
“父亲!咱们不能再犹豫了,一定要尽快找到这个人……不然……”
陆昀闻言,眼皮垂下来,看了看地上繁复的地毯,沉默着没应声。
想到近来京师有关于四皇子和轩德太子之间的传言,陆昀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虽然没有证据,但就是那么一回事。
且照着如今的行事,怕是过不了多久,这个“成王世子”就要动手了!
“父亲!”
陆烁又叫他一声。
“现下不是犹豫的时候!”
陆烁说道,“皇室兄弟相残最为惨烈,成王和圣上的仇怨又是从上一代延续到下一代的,到了成王世子这边,仇恨只会更深,他若是趁着众人不觉时暗中得手了,怕不止皇家要重新洗牌,咱们这些世家、京官也得不了好……这可不比四皇子和轩德太子之间的夺嫡,那不过是小打小闹,可一旦成王世子得了手,虽然天下还是姓谢的,却跟变天无异了!”
他现在已经万分肯定,这两人绝对不会是太子或晋王派来的,更加不是四皇子派来的。
暗中潜伏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他的獠牙,这种人才最为危险,最该引起警惕。
“罢了!”
坐在凳子上沉思了好一会儿,陆昀才终于站起身来,看了陆烁一会儿,叹气道:“我这就进宫,把两个探子都带上,亲自将事情跟圣上说上一遍,不管他信也好,不信也罢,总归是要说的……不然,我这心里始终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