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钟向身旁的张忠解释道。
“阳光总在风雨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张忠见场面气氛低沉不由说道。
“但愿如此吧!”况钟闻言微微颔首。
很快两人便来到瞭望水位的草亭子,一众人这才摘下了斗笠,解开了蓑衣,露出一张张或白或青,神色难看的脸来。
“那是圩田吗?”张忠眺望南岸那棋盘式的水田不由好奇问道。
“那的确是溇港圩田。”况钟神色复杂道。
“这是怎么形成的,端是神奇呀!”张忠不由感叹道。
“苏州生齿日繁,商贸发达,人们便在太湖经过苏州的地方,修筑了很多长桥、长堤和挽道,大大减缓了太湖出水流速,于是泥沙淤积严重,地势低洼的南岸便成了滩涂。”况钟解释道:
“后来有人想了办法,先在淤泥地上,开挖一条沟渠,然后在沟渠两岸用竹子和木头做成两道透水的挡墙。这样泥土里的水份透过竹木围篱渗入沟渠,也就是所谓的‘溇港’中。”
“挖出的泥土又堆在湖岸边,形成一道河堤,新的陆地便出现在了太湖南岸。”
“围出来的地又肥沃无比,自然人人争相修筑圩田,大肆侵占滩涂。”
“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吗?”张忠不通水利,好奇问道。
“苏州府向来地少人多,圩田倒是缓解了人地矛盾。”况钟苦笑道“而且溇港就有十八个水闸,这会儿只要打开水闸,就有十八处泄洪口,太湖泛滥带给苏州府的压力自然大减。”
“那为何不打开水闸泄洪?”张忠追问道。
“在永乐初年如今的太子少傅夏元吉大人,奉命治理太湖时,圩田都是属于官府的,上头一声令下,就能直接开闸泄洪,淹了圩田进行分洪。”况钟一摊手无奈道:
“可是经过二十年,官家的圩田早就被豪势之家瓜分私吞了。”
张忠闻言也是一阵无语,心中嘀咕“又是土地兼并那一套,明朝后来灭亡何尝不是乡绅地主大肆兼并土地,导致人地矛盾尖锐,百姓已无立锥之地,最后不得不造反求活。”
“那况知府,你今日来此是要干什么?”张忠虽然心中有些猜测,但是依旧不确定问道。
“我要打开水闸泄洪。”况钟肃然道。
“那些乡绅地主恐怕不会愿意吧!”张忠迟疑道。
“如今形势危急,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我身为苏州知府,岂能毫无作为。”况钟肃然道。
话罢!
况钟重新穿好蓑衣与戴好斗笠,便领着府衙的三班衙役向水闸走去。
正在此时,一行人匆匆跑来,边跑边高声道“府君且慢......”
待他们过来了,张忠才知道这些人是苏州府城有名的乡绅地主,其中代表人物便是蒯成。
以往苏州府城的乡绅大族是以姚家与蒯家为首。
姚家得益于出了道衍法师,官府对姚家颇为礼遇几分。
而蒯家则是因为蒯成之父蒯祥,如今正是工部侍郎,正三品大员。
说起蒯祥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蒯家世袭工匠之职,蒯祥凭借在木工技艺和营造设计上的才能,出任“木工首”,主持多项重大的皇室工程,乃是公认的承天门(即今之天安门)的设计者。
朱棣都称赞他为蒯鲁班,后来更是以区区工匠之身,跻身工部侍郎,成为朝廷大员。
蒯家便也因此发达,成为了如今苏州府城的望族。
“府君,你可想好了,这水闸一开,南岸的万顷圩田统统都要泡汤,多少人家受损,朝中弹劾你的人将不计其数。”蒯成先向况钟拱手一礼,随即紧紧盯着况钟肃然说道。
“不就是你们这些乡绅大族受损吗?这万顷圩田哪里有平头百姓的份。”况钟嗤笑一声道:
“你们一路走来,可看到百姓流离失所的凄凉景象,如此天灾,再不有所作为,到时是会死人的。”
“开闸泄洪你们只是失去了今年的收成,等水退了,田地还有用,可若不这样做,百姓失去的可是家园,是生命。”况钟厉声喝道。
“本官知道你们在朝中都有关系,可以让人弹劾我,但是本官身为苏州知府一日,便不会让百姓受苦。”况钟神色肃然道:
“开闸泄洪后朝廷若有怪罪,本官一力承担,不用尔等操心。”
“开闸....”
况钟说完便对侍立在一旁的衙役厉声喝道。
随着况钟一声令下,水闸打开,浩浩汤汤的黄泥汤,一眼无际,湖水滚滚而去。
蒯成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拂袖而去,跟来的乡绅大户紧随而去。
张忠站立在一旁,心中感慨万千,心想道“不愧是在历史上留下况青天之名的男人,如此人物不就是因为他们往往能做别人不可为之事,方才让人敬佩不已吗?”
张忠决定今天回城后便给朱瞻基写奏折,他要保下如此好官,人间终究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