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随意聊天，忽然聊起我怕电梯这件事情。
“其实我不是怕电梯，我是......怕鬼。”
“小时候跟着我姐看鬼片吓破胆了，一直会胡思乱想，洗脸的时候不敢闭眼，洗澡总觉得有人偷看，睡觉不敢把脚伸到床外，特别害怕电梯门打开那一瞬间，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冲出来或者冲进来。”
苏正阳意外的没有笑我。
我测过头打量他的表情，继续说：“后来我姐为了锻炼我的胆子，初中毕业拉着我看鬼片，每天晚上十点开始，果然是有用的......后来我连半夜上厕所都不敢了，幸好咱们学校宿舍是独卫。”
“看得出来。”苏正阳笑起来。
“什么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你以前熬夜啊，你看你黑眼圈大的。”
胡说什么，我黑眼圈四年级就有了，当初家里电视不能回放，金鹰独播剧场占领了我无数个半夜十二点。
不过......我对着一旁的玻璃窗看了看，感觉要买眼霜了，但我姐说，眼霜治不了黑眼圈，那该怎么办。
这种无意义的发愁只持续了一会儿，黑眼圈不过是很小的问题，相比之下，大腿的赘肉，圆滚滚的脸颊，存在感不太高的鼻子才更严重。
但好像发奋减肥，也不会从路人甲变成大美女，我想起那天在操场上看到的漂亮女孩，想起苏正阳口中的班花......
“你们班花，肯定没有黑眼圈吧。”我鬼使神差的问。
苏正阳愣了下，伸手揉乱我的头发，语气有点开心的样子，不知道在得意什么：“没有吧。”
他笑哈哈的。
那天提到班花时，我什么也没有问，却在大礼拜翻了上百条空间说说，不过什么也没有发现。
我忽然觉得失落，觉得不安，同时觉得愤怒，阴阳怪气的：“我知道没有，班花嘛，长得好看，招人喜欢，我可比不上。”
面对我的不友善，苏正阳没有像平时一样回怼，而是无奈的皱起眉，倒豆子一样飞快说：“她是我同桌，考试的时候挨着我们班一富家少爷，因为没给抄答案，后来那少爷就总找事，一回两回的，我也烦，忍不下去就和他打起来了......就这么点事。”
就这么点事。
我能因为一句“班花”斤斤计较好些天，也能因为一句轻描淡写的就“这么点事”彻底放晴。
但表面上是不能表现出来的，于是打死也不笑，一本正经的摔下他：“谁问你了。”
兜兜转转转到楼下，一楼的灯果然还没修好，安全出口的标识牌发着渗人的绿光，入口处贴了一张硕大的海报——防范诈骗四个字下警察叔叔的脸模糊一片，仿佛没有五官。
“来，宁晨，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大步向前走，别回头。”
去你大爷的，我转身就是一记飞毛腿，在苏正阳回击之前冲进了楼道，却没敢按电梯。
伸手不见五指的，谁知道会冒出来什么东西。
“有本事你就自己上去！”苏正阳在外面大叫。
我没本事，我认怂，只能乖乖出去求救，看着他大爷似的走进来，揪着我外套的帽子往里走，还不忘数落我，“你嘚瑟啊你，嘚瑟啊嘚瑟啊。”
电梯在十七楼停靠，我和他挥手再见，心里忽然难受起来，最后一点勇气让我冲进电梯里，轻轻抱了他一下。
只有一秒钟，已经是我全部的力气了。
“就当是提前告别了，去了实验班好好混。”我笑的特别开心，用力挥手，像个傻子。
苏正阳像是想说些什么，电梯门关上了他的话。
楼道瞬间一片漆黑，黑色包裹住我，窗外郊区上的公路一辆车也没有，和我一样沉默。
电梯带着苏正阳去往更高的地方，我只能站在原地眺望。好像一直是这样，我们的座位之间有无法跨越的半米，十七楼和十九楼之间也有碍事的十八楼，而即将，他前往实验班，和普通班里的我分开遥远的路程。
看似亲近，但注定总有一段距离。很多年后我回想起这些才发现，我其实早就看过预告片了。
回班时班长正急匆匆的抱着成绩单往教室里赶，见到我和舍长来了一个稳妥的急刹车，稳当当的立在我们面前，物理老师肯定是骗人的，惯性哪儿和质量成正比了？
舍长：“你跑什么跑，万一撞到人还不被你撞死。”
“是是是。”班长点头如捣蒜。
我忽然觉得我站在这里非常多余。
“抱的什么，成绩单吗？”
“对啊。”班长很狗腿的笑着，“我刚看了，你进步了七十多名呢。”
班长扯过一张塞进舍长手里，好像刚注意到我一样，也递给我一张。
“当然......宁晨考的也挺好的。”
什么啊，您老根本就没看吧。
我低头瞟了一眼自己的排名，班里第七，年级八十三，虽然没有上一次的成绩漂亮，但算是意料之中，也没什么可失望的。
“那......”班长瞟了一眼仔细看成绩的舍长，像是怕打扰到她一样小声问，“我先进去发成绩单了？”
“恩，去吧。”
我沉沉的叹了口气，很想问问舍长到底给班长下了什么迷魂药。
就在这时，舍长突然拽了一下我的袖子：“宁晨，你快看苏正阳！”
“怎么了。”他每次都考第二都没什么悬念了，所以刚刚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成绩。
舍长指着成绩单上的排名在我眼前晃，
苏正阳，班里第十二，年级一百三十七。
苏正阳一整节自习课都没有回来。
这次全班的成绩变动很大，第一仍然是柴雨辰，第二是孟霏，第三是从来没有进班里前十的何靖辉，而原本稳定在第二位的苏正阳直接掉出了班里前十，被老班警告过的肖伟果然英语失利，一下子掉到了年级一百六十名。
何靖辉的成功又一次成为老班宣传“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经典案例，老班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夸赞何靖辉最近的刻苦努力，号召全班像他学习，然后阴沉着脸把苏正阳、肖伟和十多个人找出去谈话，一节课过去了，肖伟踩着下课铃声回班，苏正阳仍然不见踪影。
叉叉看着我说：“苏正阳不会和老班下馆子了吧。”
我瞪她一眼：“不好笑。”
“行啦。”叉叉揽过我的肩膀，“你也别瞎担心了，他一看就抗揍，不就是考试失利吗，考试考多了总会撞见鬼的，他就算是只在机灵的猫也会碰见死耗子是吧，而且他考砸了，不用去实验班了，不也是好事吗。”
听一个语文不好的人说话真是心累。我只听进去最后一句话，他不用去实验班了。
这是好事，对我来说。
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原来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喜欢的人的痛苦上时，自己的快乐也就不重要了。
我对叉叉说：“我出去走走。”
叉叉很有眼力的没有跟上来，也没有阻止我。
绕来绕去，还是绕去了办公室，苏正阳背对着门口，低头认错一样听着老班的训斥。
老班面色非常难看，对着成绩单，额头上的青筋一颤一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