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的四月终于结束,没过多久,我们迎来了最后一场会考,初中时,我们八班是出了名的变态,徐阳中学的会考成绩不算及格率,只算优秀率,而当初八班大多数会考科目的优秀率都是百分之百。
我当年的压力可比现在大。
会考前老班千叮咛万嘱咐,考试的时候不要穿校服,以免被其他学校的学生盯上。
徐高、桦实、二中、并称林城三大高中,虽然后两所与徐高之间差距甚大,但在外人眼中仍旧是响当当的好学校。
徐高的学生百分之九十九向学,桦实和二中的百分之七十,其他高中百分之二十到五十不等,即便是会考这样没有技术含量的考试,我们这三所学校的学生仍旧是“抢手货”。
林城高中并不多,只有不到十所,被列为考点的学校又都在城区,所以认识的人分在同一所学校考试的概率很大。
叉叉和舍长都在二中,心怡和梁嘉康都在五中,我、董希和苏正阳都在徐高。
我们的考场在相反的方向,进了校园就分开了,距离考试还有一点时间,我一个人在徐高闲逛,看那些早就听说过的大礼堂、图书馆、实验楼,徐高作为私立高中,整个校园像是一个微缩大学,各种设施一应俱全,一路走来光是展示学校各类活动的宣传栏我就看到了三个。
相比之下连浴室都没有的桦实,可以算是环境艰苦卓绝了。
考完试大家着急回家,我站在楼道的窗台边收拾书包,被身后的女生一推,铅笔盒里的东西哗啦啦掉落一地,我动作慢来不及捡,眼睁睁的看着我的自动笔被踩成了三截。
人潮散去我蹲在地上收拾残骸,一个男生低头帮忙,不确定的喊:“宁晨?”
我抬头,瞬间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是许诗文。
我谈过恋爱的,十四岁,过家家的那种。
许诗文是我前桌,我们小组玩真心话大冒险,我们两个输了,组员看热闹不怕事大,要我们当三天情侣。
玩游戏要赢得起输得起嘛,我们两个本来就熟络,自然点头说好。组员可能没当真,许诗文可能也没当真,不过我当真了。
三天过后我问他要不要“分手”,他没回答,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干起了违纪的事儿。
要说早恋的日子,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的,每天照常上学,照常说话,偶尔他会往我笔盒里放一些贴纸,或是大白兔奶糖。
这是我看到许诗文的一瞬间,脑子里闪过的画面。
他明显长大了,不再是之前那个腼腆的小孩儿,单手抱着书逆光站在那里,淡淡的朝我点头说,好久不见。
中考前我提出,说大家不在同一所高中了,他是能考上徐高的人,而我不是,那就好聚好散呀以后还是朋友啊,许诗文点头说好。
没想到他中考发挥失常,连徐高的择校生都没有考上,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找找门路”,而是直接去了二中。
我是为了躲他才去桦实的,这点谁也不知道。
提及初中的事情,有关他的总是有些丢脸。
当时年纪小,比现在还没心没肺,两个人在一起别扭大过甜蜜。别的小情侣能一口一个“老公老婆”,没羞没臊的在角落里拥抱,又或是抱着玫瑰花过情人节,说那些腻死人的情话......这些我通通做不来。
所以我一直觉得,我并不喜欢他。
但三天过后没分手,好像也不是因为面子。
我对许诗文是怎么样的感情呢?这个问题像是当初的物理题一样,在我十四岁的脑子里转成了糨糊。
我们看着爱情故事长大,却连最基本的喜欢都分辨不出来,倒是学会了不少的分手理由,比如“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性格不合适”又或是“我们还小,一切要以学业为重”。
这两句话当初我和许诗文分手时全用上了。
只是我再不明白,再淡定,也在他点头说好的时候心里扎心扎肺的难过。
当时我能做的最悲壮的事情恐怕就是,避免初中和他一个学校,于是不顾的跑去了桦实,爸妈一开始并不理解,后来见劝不动便妥协了,安慰说选的对啊,桦实是个好学校,学校纪律管的严,老师也认真负责,挺好挺好。
我在一旁听着,没答话。
父母哪里知道孩子的心思,他们所了解的大多数,都是我们精心布置好的假象,一脚一个局。
高中后我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许诗文的存在,高一大家刚认识时,结交初期总喜欢互相八卦,我装傻充愣转移话题带过,她们也不会起疑,毕竟我长的安全。
明明最大程度的掩藏,却又会在其它女生被起哄时希望被怀疑,被戳穿,逼着我抖落出前尘往事。
转眼两年过去,我也不是当初那个拧巴的小孩了,我们两个只是老熟人一样寒暄,他给我讲都有哪些初中同学去了二中,近况如何,我给他讲桦实各种变态制度,比如晚睡后一个小时内不准上厕所。
然后两个人不顾形象的在徐高校园里捂着肚子大笑。
没有人聊到自己,也没有人触及雷区,我想他如果把我当做前女友什么的,我会很尴尬的。
到校门口,要去的公交站在相反的方向,于是干净利落的挥手道别,像当初干净利落的说分手一样。
只是等他大步走远,我悄悄转过了头,他的背影很陌生,但很多有关十四岁的记忆卷土重来。
我记得他骑自行车上学时摔倒,手臂划出了一道十五厘米长的伤口,我跑去医务室买了一堆创可贴,蹲在车区帮他处理,贴完了他才问我为什么是创口贴不是纱布。
我们两个的家在相反方向,他晚上会陪我到公交车站,看着我上车再一个人朝回家的方向走,我一上车就冲到后排,小孩子气的朝他挥手。
上课忽然被英语老师拽起来回答问题,我一直在打瞌睡,他把身子靠在椅背上给我念答案,气的英语老师让我们去门外罚站,他好像说过,那是他长那么大第一次罚站。
挺奇怪的,那些细碎到连不起来的记忆,忽然在他离开时变得清晰,好像只要我跑过去,拉起他的手,我就还是那个十四岁的宁晨。
他是一道封印,封锁着当年的我很多稚嫩丢脸但也美好的记忆。我谢谢他,虽然我们不是朋友了。
公交车到站我才想起来,早上说好和苏正阳一起回家的。我抱着书包往回跑,隔着四五米就看到了黑脸的苏正阳和一脸尴尬的董希。
这件事情成了宿舍的一大笑话。
董希表面上文文静静的,但其实和叉叉舍长一样,八卦的厉害,后来一整个星期,只要我一跨进宿舍准能听到董希声情并茂的描述——我是多么依依不舍,苏正阳是多么火大,而她又是多么无辜。
偏偏我一点反驳的理由都没有,光是“假装没有谈过恋爱”这一条罪名就够她们数落我半学期的了。
据董希说,那天她和苏正阳去我的考场找我,刚走到楼下就看到我和一个男生并肩出来,两人有说有笑一副老熟人的样子。
“那你们倒是上去喊我啊!”我咆哮。
“我们也想啊。”董希无奈的叹口气,“可是你笑的特别灿烂、还特别假,一看就不是普通关系。”
“是吗。”我心虚的笑。
“当然是,连苏正阳都看出来了。”
苏正阳说我笑的跟吃了假药一样,这句话当然也是董希转告给我的。
那天他们在我身后跟了一路,看着我和许诗文热热闹闹的聊天,看着我在许诗文走后遥望人家的背影,等我回过神,苏正阳甩下我就往公交站走,上车直冲最后一排,满脸写着五个大字——“别和我说话”。
董希一会儿看着我一会儿看着苏正阳,以平均一分钟一次的频率叹气。三站地后她下车,我和苏正阳要坐到终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