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仁至义尽,放弃了“上帝关上一扇门自然会给我打开一扇窗”的幻想,小学毕业我和少年宫彻底告别,郑重鞠躬,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两不相欠再也不见。
“没有,我不会画画也不会跳舞。”
“我没说这个。”苏正阳摆手,“感兴趣的事情就可以。”
我缓缓开口,“那...讲故事吧。”
他没说话,虽然困惑仍旧鼓励的看着我。
“小时候电视没有回放功能,很多电视剧只能看个大概,甚至看不到大结局,或者大结局不是我想的那样,然后我就编出另一个结局讲给自己听,这......算吗?”
“算啊,如果喜欢的话,可以考虑当编剧。”
“怎么可能?”我摇头。
“怎么不可能?”他的反应比我还大。
因为听起来就不切实际呀,他们学的是什么专业?报考的是哪些大学?工作要做些什么内容?会去到什么公司?我一点概念都没有。听起来就很不切实际,远没有医生教师来的真实。
我不喜欢用“稳定”框住全部人生的工作,好像未来几十年都能一眼看到尽头,可在不稳定面前,我又本能的恐惧,不确定性让我不安。
“没什么不可能的。”苏正阳说,“我和我爸妈说想学动画专业,我爸妈也觉得我无理取闹,可是我喜欢啊,我喜欢最重要。”
“那你爸妈想让你学什么。”我转头看他,想象他以后的样子。
“学经纪,好就业,可以回家帮我爸——你呢?”
“学医,工作稳定收入高,最好还留在林城,这是我妈最大的愿望了。”
他哈哈哈笑起来:“你学医?阿姨就不怕你把手术刀忘在病人肚子里。”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斗嘴吵架,天光朦胧,接近正午的阳光晒得我有些困倦,我不自觉地朝着身后躺下来,把手背挡在眼睛上过滤掉一些日光。
林子里安静的很,深秋已经没了蝉鸣,只剩下我们两个的呼吸声和秋风卷过的萧瑟,听起来像是海浪。
学校里的时间一秒被当做两秒用,可是在这里,时间被放慢了。
苏正阳也躺下来,呼吸声离我很近。
我好像问了他一个问题,我问,你家那边有海吗?
他好像说没有。
我执拗起来,说没有海算是什么南方。
两个人又开始拌嘴,吵了两句他忽然说以后一起去看海啊。
然后我就睡着了,也可能我一直都睡着,我们没有拌嘴,也没有关于看海的约定。
只是做梦而已。
一个很好很温柔的梦。
回班时化学课已经结束了,我看着满满一黑板的板书,不知道是喜是悲。
小年轻身上有着所有年轻老师的优点,温和、耐心、认真负责,不厌其烦的划知识点强调重点题型,考前来班里给大家加油打气,不厌其烦的来回重复边角细节......
看见我和苏正阳进班,她还特意绕回来,询问苏正阳的伤势,眼里是没有半分水分的关心。
她是个好老师,只是不会讲课。
这样的老师,适合当老师吗?
我呢,我又真的可以成为遥不可及的编剧吗?
人生处处都是疑问,一环套一环,一个问题的解决换来的不是答案,而是另一个更难解的问题。
人生就是瞎眼摸象,没看完就没看透。
我一样,苏正阳也一样。
没有谁会不同,即便他在我眼里已经很厉害了。
回班的路上,我终于和他说了期中考试带给我的冲击,那些细细碎碎的拧巴和烦恼,我不知道他听懂了多少。
我想象过很多种他的反应。
埋怨我想太多,耐心鼓励循循善诱,或者老话常言的精神胜利法,告诉我坚持就是胜利。
却没想到他说,我也一样啊。
他问我还记不记得他说要反抗的事情。
“我跟你差不多,你花功夫学化学,我花功夫学英语,你没进步,我也没有,没有就重头再来呗。”苏正阳语气轻快,并不是安慰。
“我英语学得晚,初中转学去了外地,才知道大家小学就英语了,我当时只学了26个字母,跟不上课,好长一段时间英语都是倒数,比你现在的化学差多了。”
“努力就会有收获。”
“不是。”他遥遥头,“努力不一定会有收获,但是收获一定来源于努力,所以...”
他难得认真:“我帮你。”
所以,我帮你。
我也不能打保票,承诺努力就能换来同等的进步,但是,我可以帮你。不管能不能行,我们可以试一试。
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鼓励,心灵鸡汤式的温水慢熬,恨铁不成钢的刀枪棍棒,或是冰冷现实的“你要是不好好学习以后就是个扫大街的”。我听过很多种,也曾为了一些动容。
但都比不上这句简简单单的我帮你。
我帮你啊,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