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由于官府的禁令,他们连逃荒都不可以,只能待在家里等死。
家里的存粮早已吃完,面对着六个孩子嗷嗷待哺的眼神,杜源看到母亲眼角落下一滴泪。
那个夜晚,杜源没有睡着,他侧耳,听见了母亲和父亲轻轻的谈话声。
“三子是要读书的,”父亲说,“老大还可以帮咱们干活,哎,你若是舍不得小四,就不必跟过去了······”
母亲抽泣着,声音却很冷静:“二丫呢?反正咱们这个光景,也说不上婆家,不如让她‘享福去’,委屈点就罢了,关键是三子的学业不能落下。”
杜源不寒而栗,“享福去”在他的家乡,是将女儿卖给青楼的意思,比起卖给牙行去大户人家当丫鬟,青楼给的钱更多一点。
父母大概真的被逼到没办法了。
很快,除了他和大哥,家里所有的弟妹都消失了,但是家里有粮了,他的读书也有钱了。
杜源此后常常想,如果那时官府赈灾稍微用点心,会不会就是另外一个结局。
然而时间是无法回溯的。
杜源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那些兄弟姐妹,啊,有一次,那年他带着结发妻子赴任杭州,一次陪妻子出门游玩,碰见一个当地大户,身边莺莺燕燕怀绕,有个穿粉色褙子的正是他的小妹妹。
尽管时隔多年,杜源还是凭借妹妹眼角的一颗泪痣,认出了她来。
那个曾经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如今脸庞上全是假笑和媚态,明明算得上年轻,偏偏看着就死气沉沉。
杜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的妹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认出哥哥的年轻姨娘只是可怜又妖媚的微微一笑,随后扭过头去。
现在······
杜源看着那一袋一袋被倒入河中的粮食,心口因为疼痛而发麻。
的确,前几天臣子上书抗议,他也参加了,可是被驳了回来,那个天真的小皇帝傻乎乎的说:“正逢皇后生辰,朕又添了皇子,不过是朕祭田中的富余罢了,诸位爱卿想来是不会为这点小事惹朕不高兴的吧?”
杜源默然,杜源无奈。
是啊,现在是太平盛世,没有卖儿鬻女,没有饿殍遍野,可是将来呢,将来呢?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绝对不是诗人笔下的戏言,可是你们看不见。
杜源想想就悲从中来。
太祖在位是也是这样吗?昭宣女帝在位时也是这样吗?
他看着那个除了脸之外一无所长的皇帝,突然想:这样的一个人,干脆杀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