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母亲活不了三个月了。
那个时候,他每天都在哭,母亲却笑着安慰他没事,强忍着病痛,织着毛衣。
一件小的,一件大的。
母亲身体越来越弱,一天织不到多少,每次都是织一会,休息几个时辰,从不放弃。
傍晚,晚霞洒到庭院,母亲颤颤巍巍的走出来,看看她最爱的杏子树在霞光下乘风而舞。
还有,看一眼门外。
三个月后,母亲躺在床上,咯着血,落到被子上,像是盛开的罂粟花。
母亲笑着说,你看,郎中诊断错了吧,母亲没事。
她又望了一眼门外,等着父亲。
尽管身体疼痛异常,但母亲还是要织完毛衣,她说,要入冬了,给你和父亲准备的。
素色的毛衣因为咳血被染成了红色。
母亲就这么等着,等着,每天都在笑,告诉他,父亲就要回来了。
又过了两个月,母亲睡在床上,眼睛只能睁开一小部分,痴痴的看着门外。
几天后,晚霞四溢,可天空却飘白雪,天气诡异的很。
父亲终于回来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归,雨雪霏霏。
母亲终于见了父亲最后一面。
她的目光放在织好的毛衣上。
父亲怔怔的看着红色的毛衣,什么也没说,眼泪一滴都没有,当着面卸下盔甲,穿上了毛衣。
尽管,毛衣小了一大截,左胳膊比右胳膊长了许多。
母亲笑了,看了一眼门外的飞雪,窗缝里落进来的霞光,只留下了一句话:
别让孩子当兵,早点让他成家。
半年后,父亲带回了青青。
他惊奇的发现,青青笑起来真像母亲。
从那以后,父亲从不让他看兵书,再也不带他去兵营了。
王贲注视着王翦,鼓起勇气说道:“父亲,等我十六岁我就会娶青青,对她好,会留下后代,等到了十八岁,你让我当兵吧。”
王翦眼睛里噙着泪水,别过脸,用力的眨了眨,忍住不流下来。
曾几何时,妻子让他回家,不要当兵了。
他说,男儿当世,不立一番功业,碌碌无为,和死人有什么区别。
那一天,妻子垂着一口气,他没有哭,一如平常。
可是,看见那殷红的毛衣,他的心都在滴血。
第二天,鹅毛大雪之下,他葬下了妻子,没有哭。
晚上等孩子睡下,一个人跑到墓前,在冰冷的寒冬里撕心裂肺。
他一遍遍的问妻子,为什么,为什么只让孩子不当兵,却没叫他也不当兵。
隐隐约约,朦胧中,他仿佛看见了妻子姣美的面庞,笑着说,傻瓜,我劝不了你啊。
你说男人不立功业如死人,我又怎么舍得让你一辈子浑浑噩噩,碌碌无为。
王翦别过头,看着角落里的杏树,仿佛又看到了妻子的笑容。
他挺轻的说着,男人该当兵,该上战场。
妻子还是笑着,像美丽的花朵。
王翦笑了笑,回过头,看着王贲。
“从今日起,你可以读兵书了。还有,快谢过大王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