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浓的威海卫再穷,他也想象不到真正的穷苦是什么样子。
当赵震带着人登上松顶山立营盘时,又赶上了一场暴风骤雪。
突出的山头没有背风的地方,柴火点着瞬间就被吹灭,没有片瓦遮身的流民,只能像企鹅一样相互用身体依靠,把孩子们护在中间。
赵震带着军中的青壮,迎着风雪奋力把木桩砸入冻得梆硬的土地。
“啊!将军别动,痛!”赵震刚想从一个明显疲惫的士兵手中夺过锤子,却不料那锤子的铁柄,早就通过汗水和手掌黏在一起,赵震猛一用力,差点从那士兵手里带下一层皮来。
“将军,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那样不等城内守军冲出来,我们的士兵就先被冻伤了!”满面霜雪的公沙的劳西冲到赵震面前,企图阻止面前这一切发生。
赵震想都不想就决绝了他:“冻伤总比冻死强,在这个温度下露宿一夜,不知要冻死多少人。”
“我不是说要露宿,你可以让那些跟随而来的难民干,然后让士兵们聚集起来保存体力。”公沙的劳西经过陆若汉拯救天主教信徒的洗脑后,明显对于军事上更加上心。
此时见到自己平日里训练的士兵,不时有人被风雪吹得栽倒在地,居然扯着脖子抗争起来。
赵震停下了手,回头冷冷地对他说道:“那些不是难民,他们都是我们的家人,这只军队成立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辽东百姓。我们将他们最强壮的子弟都抽出来当兵,现在反倒让体弱多病的他们去为士兵挡风遮雪,如果将他们都冻死了,我们打下威海卫又有什么意义。”
赵震把这话用葡萄牙语和汉语说了两遍,而且声音尤其的大,即使在风雪中也让周边的一群人听得清清楚楚。
一路走来,赵震并没有教育士兵什么主体思想,那些派到个个营盘的读书人,也只是一遍遍地对士兵们宣传:到了成山卫,人人分田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建他一个新辽东的朴实话语。
一天天,一日日的重复,外加赵震要求上到各级军校,下到基层士兵,人人都不得仗着士兵身份欺辱百姓。
军心、军魂什么的肯定是没建立起来,如今这只义军却更像逃难的一大家子。
这队伍里的近万人,就一个心思,走得远远的,吃得饱饱的,努力在这样一个寒冬活下去。
刚才听着公沙的劳西与赵震争吵,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站在不远处的秦耀祖也觉出这洋人是看不下去士兵劳作。
可他刚打算上前附和,推着赵震让流民代替士兵劳动时,就听到这么一席话,生生把他上前的脚步阻住了。
回头看看那些冻得面无人色的百姓,再看看自己那些缩手缩脚、偷奸耍滑的老伙计,秦耀祖忍不得发了阵邪火:“妈拉个巴子的,平日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们,干活的时候都他娘变成大姑娘了,连个锤子都抡不动了!这么点风雪算什么,再冷还他娘能冷得过宽甸的山坳子!”
看着他们还面面相觑,秦耀祖把背上的斗篷一扔,搓热了手心,上前抢过锤子抡圆了就砸。
口中呼出的热气已经在胡须上凝结成冰凌,强风不断把士兵吹得东倒西歪。
可是当第一个帐篷立起来,看见自己的老爹老娘成了第一批入住的人时,身上的苦累好像都消失了,换来的是身上好像使不完的劲儿。
百姓们并不傻,看见士兵们是给自己搭帐篷,越来越多的老营汉子涌进工地之上。
有人运送木桩,有人替下冻坏的士兵,有同乡多的,直接拉起一只小队伍自己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