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藐视权贵,大概是不愿夫人去救的。”
“但是她又觉得救这一个宰相,可以令贵族忌惮我、亲善我,所以只会跑来辱骂我一回,然后依旧放我去,是吧?”
芳山回想以前,似乎真是这样的,宫主也只够嘴上痛快,真要违抗强权,其实有想不到的麻烦,如今这样两相对峙的现状已算是好的了。一时分辨不清对错,再问:“所以夫人自己怎么想呢?”
“我若不去,武宅就不平安。但我的确想去,想知道宰相会不会回我以善意。”
梁连城如愿,乔装随着她出行,与铁勒儿一道牵骡引路。他父亲生前掌管醴泉坊,他熟知宰相府的偏门在何处,轻车熟路地把莺奴带到浑宅门前。
芳山农妇装扮,门卫不让进。直等莺奴穿着金丝绣鞋的脚从帘子里稍稍探出来,那人方才晃晃脑袋闭了嘴,打量一番,放行了。
浑宅里空空的,显然是为了今日的贵客特意留出了空闲。有婢女在前引路,莺奴挂起了帘子四顾。她从未来过,但对一切都不陌生,云上之城即便一直将她封锁在外,她也早已从俗世的每一个角落看见过它的浮光掠影。
宰相府门楣简素,看不到什么过分的装饰,阳帘、阑干都是清洁纯朴的一整片,处处打扫得很干净,不见一片污雪。午后的薄日晒落下来,更像是可以洗脱一切冷和脏。她经过门厅,厅前高悬着“威武堂”三字,那丰润的颜体字如若旧人的脸,每一笔都重若千钧,照着人的头颈沉沉压下来。
这是当今圣人的题字。
霍仙鸣已经在宰相的卧室外等她。他不在宫内,却着一身朝服,艳丽紫袍配着一枚华丽的金鱼袋,腰间佩着御赐长刀,仿佛此来不是行探病之类的家常事,而是来与异常严肃的会面。他引着莺奴下车,芳山和铁勒儿都知难而退,唯有梁连城不依不饶地紧跟着,眼中满是睥睨的神气。
霍仙鸣斜视一眼,说道:“此是右相私间,只许贵客一人出入,无关人等不要进来。”
梁连城脱口而出:
“阉贼闭嘴,是教主让我进去。”
霍仙鸣全未想过这世上还有敢对紫衣官口出狂言的人,大惊之下,甚至连他话语中那刺耳的“阉贼”二字都几乎不认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阶下的芳山已惊恐得抱紧了孩儿,怕是连城一句话惹来了杀身之祸。才要发作,莺奴在他一旁轻声说道:
“是我教导无方。连城是我弟子,晓得什么能听、什么不能。将军且宽宥他年少气盛。”
他也想到蚀月教本是黑道,有梁连城这样的人物也在情理之中,是他自己没见识,白受这等气。忍着怒火,推开了浑瑊的房门,就当从未听见过那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