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人们都说吴老儿的傀儡戏已经出神入化,再也无人说木偶有魔性!”
“这偶,不如烧了暖暖身子!”
台下的华仁愿在讲故事,台上的吴老儿也在讲故事。
讲的什么呢?讲的是大唐和大顺只间的一个短命王朝,大宋年间的一个奇异故事。
打小儿我就能看见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旁人看不见的,见识这故事时就是这样。
那时我还年轻气盛,一切的一切都可以不当作一回事。
见鬼见神也好,独自出游也好,那时候觉得都没什么要紧,有一次就这么给风雪阻在了路上,好歹还有座破庙能挡一挡。
我就是在那个大风雪的夜里,在那座庙里,遇见了他们。
演傀儡戏的老人,和他的木偶。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老爷子破衣烂衫,年纪足够半截身子入土,随身没半点值钱玩意儿,除了那木偶。
那木偶是个娇贵女孩儿模样,做工太好,娇贵鲜艳得像刚描画出来似的,神情栩栩如生,眼角挂着一滴泪惹得我都心猿意马,好险没伸手去接。
自然也是接不着的。
偶遇也算有缘,夜深雪大无事可做,我同老爷子凑着一堆火边烤边聊。
话匣子一开便合不拢,听他唠唠叨叨多半个时辰,从前事讲了个底儿掉。
讲他小时候何等贪玩,一听见盘铃声就收不住脚,知道是演牵丝傀儡的卖艺人来了。
就奔着那小戏台子去,给三尺红绵台毯上木偶来来往往演出的傀儡戏勾了魂儿。
一高兴,就干脆学起了傀儡戏。
家里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见是制止不了,也只好由得他去。
就这么入了行,也演了一辈子。
漂泊过多少山水,卖艺的到底都是卖艺的,除了年轻时一股逍遥浪荡的劲儿,还能剩下什么呢?
没个家,没个伴儿,一辈子什么都没剩下,除了这么个陪了他一辈子的木偶。
老爷子没说完就哭了,拿补丁摞补丁的袖子揩脸,揩了再揩也揩不净。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顺着他口风哄了两句,干脆求老爷子亮亮手艺。
想不到这招好使,老爷子擤擤鼻子止了哭,真给我演了一出。
其实我看不太懂戏文里咿咿呀呀悲欣交集。
但那伴着盘铃乐,翩翩起舞的木偶美得触目惊心,纵然知道只是丝线牵出的举手投足,也活了似的叫人忍不住想挽手相搀,看完叫人不得不叹一声,真不愧演了一辈子。
我由衷说,老爷子您可真不愧演了一辈子。
老爷子听着这句,也抱着木偶笑了笑,笑完,脸色就变了。
一辈子啊,一辈子就干了这么一件事儿,活成这么个怂样,就这么糟践了自个儿这一辈子。
怪谁?还不是怪这玩意儿。
他盯着怀里那精致木偶看了半天才说道,大雪滔天,棉衣都置备不上。
这一冬眼看都要过不去了,还要你做什么呢?都不如烧了还能暖暖身子。
讲到深处时,舞台上的吴老儿好似代入了故事里,竟从说书人的角度跳出来扮做故事里的老人一样,对着木偶说着要烧掉她。
“七天后吴老儿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哪了。”
“有人说看到他在直隶学二胡。”
“有人说看到他在淮安学唢呐。”
“更有人说看到他在安庆府和木偶结为了夫妻。”
“到最后越传越怪,甚至不知道哪个消息是真的,哪个消息是假的。”
一边看着表演,华仁愿还在一边的讲故事。
“后来不知怎么的流落我这扬州府来。”
“本官有一天听下人说城里来了个傀儡戏大师,手中的傀儡像是真人一般。”
“听闻我起了好奇心,随后就带着人前去观看,见面的一瞬间我就认出了这人是吴老儿。”
“没想到啊,他和我一般大的年龄却是如同七老八十一般,后来我见他可怜,就收留了他在扬州府的青楼里让他每家各表演一天,轮着来。
“我还额外供他吃喝给他工钱,至于他有时不想表演,我也无所谓,就随他去吧。”
“大人真是慈悲济世,为民着想!”
见到华仁愿说道此处,温烛游也学习汪凯申一样拍着马屁道。
“本官不讲虚的,本官养着他,就是想看看这夕日的神童为何沦落这般?”
“烛游你要知道,本官小时候最讨厌就是听到这个吴老儿的大名吴承恩!”
“吴什么?吴承恩?”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温烛游顿时一脸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