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泽那几天几乎没合过眼。
他甚至疲劳到没办法在脑里形成完整的记忆。那天婶婶抱着安雅嚎啕大哭,叔叔红着眼安慰妻女却在病房外掩面哭泣,安雅止不住的眼泪,爸爸从美国?回家铁?着的脸,举起的皮带,自己身上道道无法引起痛感的红色痕迹,扑在自己身上替自己求情流着泪的妈妈,还有自己跪到麻木的膝盖。
吴泽还记得自己有次躺在床上,失眠到天亮。他想,浑浑噩噩这几年,才害得混混沌沌这几天。
几天后安雅出院,吴泽捂着脑袋扶着墙从房间出来,看?爸妈正在楼下准备出?,连忙转身回房换衣服,晕晕沉沉地走到了楼下,想同爸爸一同去接安雅。
谁料爸爸一?吴泽打算和自己一起去医院,气得就揪起吴泽的耳朵,从家?口扯到沙发,吴泽一米八几的人就这样给爸爸拖着走,耳根通红。爸爸把吴泽一把甩到沙发上,四处翻找着能用来打人的物件,妈妈一看这阵势又是要打吴泽了,眼圈一红就上前拦住爸爸。
“你这是做什么,阿泽不就想去接安雅吗,这也是因为阿泽知错了想补偿安雅。”妈妈一把抓住爸爸,泪眼朦胧地说。自从阿泽那天从医院回来,孩子他爸第二天也从美国赶了回来,去看安雅知道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以后,回家抄起家伙就开始打阿泽。
这是她亲生儿子她怎么会不清楚,虽然阿泽依旧是一言不发,任他爸拿起皮带就随便抽,但这和以前是完全不一样的,阿泽以前不说话是因为犟脾气,不肯认错,这次不说话,却是因为阿泽知道错了,不敢为自己辩驳。她那以前多么桀骜不驯的孩子啊,现在在深夜里辗转反侧,她向来浅眠,每夜儿子起身在家中徘徊无助的脚步声总能把她惊醒,可她也无能为力,只是躺在床上回想这些年自己的确是疏于管教。她的阿泽高大帅气,才小小年纪何至于犯这么大的错误,说到底自己难辞其咎。愧疚如斯,她却不知道怎么帮她的儿子,想到这她都足足可以含恨拿刀剜自己千万次。
“现在知道错了,之前干什么去了,以前叫他不要学坏,好好念书,他就给我犟嘴,他说什么你还不记得吗?说他自己有分寸,说他已经?大不是小孩子了,好啊,有分寸到把安雅害成什么样子,还自以为有本事,还保护妹妹,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个畜生!还去医院,去什么去!给你叔叔看?了,别叫我去给你收尸,你也别害我弟弟因为砍了一个不知好歹的小畜生进监狱,那是你这个畜生去的地方!”说得爸爸又是火气一来,举着一把胶椅就打算往下砸,吴泽什么话也不说,径直跪在地上,任爸爸打骂也无怨的神情,眼泪唰唰地就往下流。
“爸,如果真是把我打死,叔叔的气可以消,或者说心情好一点也好,我自杀都不怕,不用你动手,省得你担上罪过。”吴泽虽然流着眼泪,说这话时却是心平气和。这种话他说过不止一次,可以前那威胁的口气,他是再也说不出了。他已经不知做什么才能平复家里这鸡?狗跳的现状,他已经不知在床上躺着想了几千次,真的,吴泽想过几次一死了之,可一想到付合子的事根本没得到解决,自己又不敢死了。
他第一次羡慕死人,死了多好!
爸爸一?儿子这样,短袖外裸露出的皮肤竟没几处是没有伤的,心里便也是酸楚,放下胶椅,自己也掩面哭泣起来。
好好一个孩子,如果能好好管教,怎么会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吴泽,你不要跟着我。〞爸爸起身,整理了一番,扶起嘤嘤落泪的妻子,好言安慰了几句,便互相扶持着出了?,妈妈临走还心疼地看了吴泽一眼,眼泪却仍残余在眼眶。吴泽扶着沙发缓缓站起,看着父母的身影,明明止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心中苦涩难掩,直上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