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策转头,努力的撑开一双醉眼,迷糊的看着那老人,笑着摆了摆手:“多谢老丈,我已经醉了,喝汤还可以,喝酒就不陪你了。”
皮蛋停下了片肉的刀,抬起头,睁着那双小眼睛看了老师一眼,又偏了偏脑袋,向外望了望坐在船舷上的陈策,没有吭声,只是心里多少觉得有些怪异。
老师无缘无故叫那小子干嘛?
那小子也是没福气,老师叫他来喝酒,他居然拒绝了,要知道这锅汤这些肉可都是好东西,就算是当今皇上恐怕也享用不到。
他收回视线嘿嘿一笑继续片肉,每一片都薄如蝉翼,这样在锅里一涮就熟,都不用蘸酱料,味道就无比爽口。
“你笑个屁!”圣人看见皮蛋脸上的笑顿时来了气,他吹胡子瞪眼又叫道:“老师没面子你这当徒弟的应该怎么办?”
皮蛋丝毫没在意,他那双平直的眉扬了扬,眼睛都没抬,说道:“要不弟子去将那小子揍一顿!可这话又说回来,老师啊,你虽然在我们那山上很有名望,可世人真正见过你老人家真面目的又有几人?那少年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来陪你喝酒?要喝酒不是还有我吗?再不济把八师弟罗胖子叫来,他能喝啊。”
圣人想了想,刚才脸上明明还怒气冲冲的样子,这一转眼又笑眯眯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真真是个老小孩儿。
“你说的有理,他说的也对,那就喝汤。”
圣人埋头喝汤,也没有再叫陈策。
皮蛋又瞧了瞧陈策,没有凝神,长得也就那样,或许是老师今儿个高兴,老师一高兴总是会干一些难以理喻的事情。
比如跑去星海抓螭吻,跑去大荒捉囚牛,或者是去天山高原采一朵雪莲花,最离谱的是他在十年前跑去了后土大陆的尽头,他说后土大陆的两端很神奇,向南而行的一端太阳永远不会落下去,便是永昼,而向北而行的一端却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甚至连星星都没有,那便是永夜。
如果这话不是老师说的,皮蛋根本不会相信。
陈策喝了一碗莲子羹,又吹了一会儿夜风,酒醒了三分,他的眼睛也恢复了一些清明,便又转头看了老人的背影一眼。
那老人就像背后长了一双眼睛,他也在此刻回头,陈策便看见那张清瘦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那双老眼微微眯着,那双眼睛漆黑如夜空,深处隐隐有两个旋涡在缓缓旋转,旋涡之中仿佛有点点星光吞吐,似乎一眼就能够将陈策的灵魂给吸进去一样。
老人只看了他一眼便转头,陈策却如做了一个梦,只是梦里发生了什么他却不记得。
短短一眼之间,老人似乎看完了他这一生中的十四年。
皮蛋将片好的肉整齐的叠放在一个寒玉盘子里,恭敬的端到圣人的面前,圣人伸出筷子,神色却有些凝重,眉间隐隐有一抹忧虑,对放在面前最喜欢的美味似乎也失去了兴趣。
他又放下了筷子,嘀咕道:“难题啊,我得去找一颗种子才行。”
皮蛋愕然抬头,问道:“什么种子?”
圣人一声叹息,“吃,吃完了就走。”
……
……
至夜半,陈策的酒意终于消减了很多,那一桌一老一少二人已经吃饱喝足离开,陈策起身,向二楼走去。
二楼还清醒的坐着一个人,他是西陌行。
陈策呆呆的看了西陌行一眼,又看了看靠着窗坐着歪着脖子的沐雨,趴在桌上的宫烛,躺在地上的熊战,倒在椅子上的白十三。
“你没喝?这样很好。”陈策对西陌行说道。
西陌行的眼睛透亮,他嘻嘻一笑道:“我有喝,他们都和我喝,结果……就这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