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书友----伊克----大家鼓掌致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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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者,离火之精也,其心性变幻,喜怒无定,动辄焰炙千里,当者莫不身毁魂灭。故虽名为守护,实则煞神。
天门内,两部人马遥遥对峙。在更内侧的是卫护九重天宫的禁军。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他们淡金铠甲的光辉,好不威武耀眼。反观禁军的对手,只不过是区区千余赤甲駮 骑兵。乍一看,他们就像巨幅金色织锦边缘微不足道的一丝红线。在他们阵前,一名身着青色战袍的神将端坐于黑駮之上,手提七尺长枪,冷眼直视那彷佛望不到边际的天庭禁军。他,还有他的部下,正以自己的行为践踏着天宫最严厉的两条戒律:一是,不经宣召,任何仙、圣、神均不得入天门;二是,进入天门者必步行。擅入天门,在天门内施展神通飞翔或者以坐骑代步,都被视作对天帝不敬。
不敬者,死!
片刻,禁军统帅分开部下走到前列,冲着对面那领军神将大声叫道:
“翼宿星官,你不知此为何地吗?速速离去!”
可笑他统御数万天兵,面对不到己方十分之一的駮骑竟不敢言战。他的言行举止不过是“色厉内荏”的又一个注解罢了。接着,那翼宿星官只不过枪头微抬,禁军统帅就不由地身体往后一缩,惹得对方露出一抹冷笑。
“朱雀星君有令,南方七星宿各带本部兵马进驻天宫。”青袍神将淡淡说道,“吾已误了时辰。汝等再不让开,休怪翼宿无情!”
“大胆!你、你、反了不成?此处、乃天帝……”
青袍神将神色不变,淡然应道:“翼宿愚钝,只知有星君,不知天帝。”说罢,他长枪一摆,率赤甲骑兵如怒龙般直扑禁军。这些日日与妖魔神怪厮杀拼斗的骁骑战将根本不把千万年来只知巡逻哨戒的天宫卫队放在眼里,一时间真好似贪狼入了羊群,所过之处,除了尸体还是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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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败了。
漆黑夜色中,一名男子席地而坐,颇有些感伤地想。本来,惟有在其他神将来援之前胁持天帝,朱雀星君才能有几分胜算。然而南方七宿中竟只有翼宿率军去了九重天庭!结果可想而知。天条酷烈,战败的结果就是:朱雀亲卫和駮骑所有下级兵将尽皆处以极刑。而魂灵已达“不灭”境地的数位神将则被罚入人界轮回百世——幸运的话,百世之后有可能重新修炼。不然,则坠落“下三界” 永不得超生。
其实,轮回百世也没什么大不了,前世不知,后事不晓,混混沌沌,过了也就过了。
“翼宿愚钝,只知有星君,不知天帝。”
男子自言自语着,线条刚毅的面孔上浮现出几许苦涩。经过千多年红尘辗转流离,他已经不怎么恨天庭,甚至也不怎么怨恨背弃主君的其他南方星宿了。令他至今耿耿于怀的是星君得知部属背叛时的神情:既非愤怒,也非惊讶,而是早已了然于胸的冷漠。星君……怕是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他们的忠诚。
而天帝对駮骑主将的惩处和其他神将不太一样。
“翼宿星官忠心可嘉,敢为主死。既如此,允你明识不昧,可在万千凡人中辨认出昔日主君……”
刚开始他想不通为何天帝给自己的惩戒如此轻微。可经历过几次人生后他终于明白这处罚之重。记得曾为天上神将的状况,反衬出如今为人的虚弱无力,就像把成人的意识塞进婴儿体内一样;每一世轮回都能找到朱雀星君并终生跟随,每一世都不得不眼睁睁看着星君众叛亲离——一如昔日南方星宿背叛他们的主君。
“星君……”男子惨然一笑,“今世,属下该称您一声‘吕将军’才对!”
突然,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坠落而下。男子呆了呆,轻轻摇头,提起茶壶走回军帐。
翌日,昨夜在营外独饮的男子便来到军营主帐前。守卫亲兵见到他立刻抬手行礼,男子止住他们出声,径直走入帐中。亲兵也不阻拦,显然这是常有的事。
主帐内寂静无声。男子默立片刻,掀开内层帘幕,立刻看到卧榻上僵硬的尸体。那人是自尽而亡的。剑尚在他手中,脖子里流出的血却早已冷了、干了。一封上书“奉先 启”的信搁在旁边的书案上。男子看着,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表情,喃喃自语:
“丁建阳,你何其自私也!”
死者正是率麾下一万八千兵马进京勤王的并州刺史丁原。而对他的死似乎毫无所动的男子则是丁原亲卫主骑高顺高伏义。
“你想当樊于期我成全你。”他冷然说道,“可叹吕将军视你如父,你此番作为却让他情何以堪?”
话音未落,就见刀光一闪,高顺已斩下丁原头颅。随后,他撕去帘幕一角,裹了头颅,拿了书信,转身离开营帐。外面的亲卫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对方是自己直属长官,主公又不在场,自然放任其离去。
这一天,艳阳高照,是个行军打猎的好日子。也就在这一天,日后以“战神”之名扬威中原的吕布吕奉先带着丁原首级投奔董卓。世人皆称,董卓使李肃以金珠玉石、汗血宝马收买吕布,吕布贪财忘义,杀主投敌。
时光如梭,吕布因功升中郎将,封都亭侯,甚得董卓宠幸,出入皆随侍左右,让多少企图刺杀董卓的“忠臣良将”在计划之初就止步不前。然而,除了吕布自己之外,恐怕只有高顺心里清楚主公身在仇人近侧、却不能杀之而后快的苦楚。那股怨怒积聚下来,让原本就性情多变的吕布更加喜怒无常。高顺想劝,又无从劝起。都亭侯既无称霸天下的壮志、也无裂土称王的野心,就算把全天下的人都得罪完了他也无所谓。还有,不知是否因为同乡好友李肃设计让丁原自尽一事,吕布对陌生人不信任,对相识之人更加不信任。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比如说对那个来历不明、自称“万炜”的少年。看着主公对少年抱以纯然信任,高顺在惊讶之余不由心生警惕。如果这又是个阴谋……如果少年别有用心……高顺不敢想象主公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满怀戒意地打量着万炜,接着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大跳——
少年身上竟蕴含离火之精、纯正的朱雀神力!
两位朱雀星君?!
“二弟的容貌与我少年时一般无二,难怪伏义吃惊。”
高顺明知主公误解也只有点头称是。他能怎么说?总不成告诉都亭侯,你是上天朱雀星君,而这少年和你一样?不过,容貌和“魂魄”都如此相似,怎会有这种事情?
“大哥曾说,高将军有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定力,今日小子能令将军变色,已不虚此生了!”
一干武将顿时面露古怪神色,只有他们的主公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高顺看着万炜,说不清是尴尬多一些还是恼怒多一些。少年似乎觉察到什么,慌忙站起身,向高顺深深一揖,说道:
“小子失礼。”
“……无妨。”
高顺淡然应道,又恢复了他惯有的神情。在那瞬间,他看到少年露出一个“你好无趣”的表情,心中顿感哭笑不得:任谁面对他们这些征战沙场的武将都会有几分畏惧,而万炜……他把他们当什么?
吕布十分重视万炜,有空就教授他武艺。但董卓大约坏事做得多了,总担心有人会对他不利,除非是在戒备森严的相国府,否则走到哪里都会让吕布跟着。无奈,吕布只得将教授武艺的“重任”交给高顺。不过,万炜生性飞扬跳脱,不拘俗法,直苦了严谨守礼的陷阵营主骑。
“高将军,来来来,我们再来一场!”
当看到万炜骑着马兴冲冲闯进军营,高顺不由在心里哀叹了一声。也许不该接下教导万炜武艺的任务。不过既是主公之命,无论如何他也会接受。可、这小子找自己单挑比武比上瘾了吗?短短两月功夫,这已经是第八次了。
但是,当他看清万炜手中的血红战戟时不禁一呆,虽脸色未变,心里却翻了天。
凡被称作神兵的武器都不仅坚硬锋利,其中多数还设有仙阵,可赋予持有者某种异能。如都亭侯的方天画戟,那以潮碧石为“阵心”的仙阵就能吸收天地元气,补充持戟者的体力。而这柄赤血戟……什么仙阵不好偏偏用“木华”?什么灵石不用偏偏用上品原木石?
一时失神,高顺竟被抢了先机。万炜将速度、时机、距离都把握得恰好,手中赤血划出一道优美却冷酷的弧线,待其力道达到顶峰时将恰好刺中对手。
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判断力,久经沙场的勇将眼中也不觉闪过一丝赞赏。只见他不慌不忙,长枪一摆,枪头不偏不倚命中赤血,令少年无功而返,续而抖出几朵枪花,直向对方的要害招呼过去。万炜也料到不可能一击得中,手中留了余力,立时改刺为扫,登时将漫天枪影打散,硬是靠自己的蛮力将长枪震开。
“不错。”暗赞了一声,高顺手腕轻转,长枪头上尾下地又猛戳下去。
此时两马已经由原先相距一两个身位拉近成近似接触,高顺这一击去来势迅猛,万炜无论格挡、躲避都难以化解。哪知少年忽以左掌为圆心,将赤血轮转而上——如果高顺枪势不变,则等于是将自己的手往对方戟刃上送。陷阵营主骑应战经验之丰富,岂是十六少年可比?只见他长枪双手一翻,变刺为砍,避开拦截,一尺来长 的枪刃直逼少年脑门。少年连忙双手横枪上举,险而又险地将长枪架在离脑门半分之处。
战马错分,各自跑出约十丈有余,才在骑者拉扯之下转了个半圆,兜了回来。
高顺的表情分外严肃。他跟随都亭侯时日最久,一眼就认出万炜刚刚使出的正是主公得意的“方圆戟法”。竟连这都教给这位“兄弟”了!握戟的手不由紧了紧,高顺心里掠过一丝杀机。一世不容两朱雀。与其见他二人日后相斗,不如……
“……再来!”
万炜有些赌气的声音将高顺拉回现实。就见这少年已纵马而来,气势汹汹不逊于方才。不过,高顺看出少年重心已失,待会儿兵器相交必定就会跌落马背。
不过,万炜也很快觉察自己有麻烦了。再看到高顺似笑非笑的表情,误以为对方嘲笑自己的少年一时闹起小孩子脾气,也不管两人单挑比武非一人落败不可中止,径直勒马大叫:
“不打了不打了!我的重心又被砍偏了,再这样下去,几回合就又被你劈下马。太没面子了!”
“二公子言重。”高顺微笑着应道,心里感到有点可惜,但又觉得松了口气,“不过属下还是建议二公子多多练习马术。二公子纵是箭艺高超,无马术相辅亦是枉然——战阵之中怕是没可能让二公子停马射箭……”
万炜皱着眉嘀咕了一句什么,高顺恍惚听到某个熟悉的词汇,不禁脱口问道:“什么?”
“没、没有。”少年眼中分明闪过一丝慌乱,但接着却浮现出浓浓的狡黠,“我是说,明天,不,待会儿我就去找吴修大匠,让他帮我造副马鞍。嗯,是我自己设计的新式马鞍,只要有了它我绝对可以赢你!”
“哦?”
马鞍?!
长年来习惯于掩饰自己真实情绪,高顺脸上的严肃和平淡几乎成了面具一般的存在。如今,他内心巨大的震惊也不过在这“面具”上撕开一丝裂缝,在旁人看来倒反而像不相信的轻蔑。
因此,还是少年心性的万炜顿时急了,叫道:“你不信?来来来,我们现在就去找吴修大匠!”
此后发生的事,既在高顺意料之中,又颇让他感到意外。当万炜提到有“新式马鞍”就能战胜自己时、他便隐隐明白对方所指,只是没想到这东西在人间是由万炜发明的。被罚入人世辗转轮回早不知千百年了,他见过的骑兵还都骑在光裸的马背上(或者是简陋的皮革垫子)战斗。如今有了这东西,万千铁骑纵横厮杀将不再是梦中幻景,而最前方那一团激起人嗜血战意的身影,不是飞将军吕布又能是谁?
朱雀虽不好杀,然其所在之处人心思战不思定。这一点在都亭侯身上简直成为他最大特色。所以才说上界才会有“朱雀翔、天地乱”的说法。那些自称欲救民于水火之中、骨子为自己野心打算的人迟早会要竭力铲除拥有朱雀之命的飞将军,现在可能还要加上一个因箭术出众而得名“小飞将”的万炜。也许应早做打算,以免日后落得个“天下虽大,无立锥之地”的境况。
想着,高顺轻轻叹气:操心这些又有何用?即便自己谋划完备,主公也不会听从。
就在高顺暗自懊恼之时,万炜那一双古灵精怪的黑眼睛不时地瞄向这位陷阵营主骑。他其实并非此世之人,如今身处的时代对他而言其实是“历史”。当然,高顺或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一点,就像万炜本人并不知道自己身负灵兽神力一样。他来到这个乱世,举目无亲、无所依靠,所以当机缘巧合被吕布误认为兄弟时,他也就认了。何况他原本就很崇拜那位弓马娴熟、战(仅指单挑)无不胜的“飞将军”。随着时间流逝,他和他大哥的部将们也渐渐混熟了,惟独眼前这位陷阵营主骑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
“高将军想什么这么出神?”万炜再次尝试拉近两人的关系。
高顺收回思绪,在马背上躬身行礼,答道:“些许小事……”
“不要再跟我说‘些许小事,不劳二公子挂心’!”心里大声惨叫着,万炜毫无自觉地将一种类似哀求的眼神投向高顺。“我知道你真的是‘少言辞’ ,可也不用每次都拿同一句话来敷衍我吧?”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心声,高顺竟例外的没有将那句套话说完。万炜顿感松了口气,心头浮现出一个恶作剧的念头:你“沉默寡言”是吧?那我偏要和你天南海北畅谈不止。如此想着,少年脸上随之露出贼兮兮的笑容,令旁边的陷阵营主骑顿感不安。
“我说高将军……呃,我可不可以叫你的字?行?那好,伏义,我不是大哥,你不用对我这么恭敬。”
“是,二公子。”
高顺依旧恭敬严肃地应了一声,让万炜忍不住大翻白眼。不过,少年也知道自己所提的要求不切实际,所以也不特别放在心上,继续说道:
“伏义,我久闻你所率兵士‘每所攻击,无不破者’ ,因而得名‘陷阵’ ,真是厉害啊!”
“……”
“可惜平常操练看不出他们真实本领。等哪次大哥带你们上阵,我一定要开开眼界。”
“……”
“俗话说,见兵知将。能将彪捍却缺乏纪律的西凉战士调教成如此精锐……除了大哥,我就最佩服你了。要不是陷阵营离不得你,我真想找大哥把你要过来当我亲卫主骑。”
“谢二公子抬爱。”
虽然好不容易开口说了话,可言下拒绝之意却十分明显。万炜不由一阵沮丧。其实他也不仔细想想,方才所说不是赞扬陷阵营就是赞扬高顺本人,高顺既非骄傲自大之辈,也不是虚伪谦虚之人,除了淡然应对也实在无话可说。当然,一般人被主公亲厚者如此赞赏,怎么也会有些高兴得意,陷阵营主骑的反应委实太过平静了。
少年下意识地撇撇嘴,随口嘀咕了一句:“如果这是武侠小说,我简直要怀疑你脸上是不是贴了张人皮面具……”
话还没说完,他陡然意识到说漏嘴,扭头去看高顺,对方果然是满眼迷惑。
“啊,是我从异域商人那里听说的。他们那里有些细作,把别人的面皮剥下来制作成面具伪装他人。万一暴露就找个暗处把面具毁掉,再以本人真面目出现,这样,追兵就失去目标了。”
也亏他脑子转得快,高顺脸上的疑惑之情才渐渐消去。但是,也不是完全消除。
“为何二公子会觉得顺脸上贴了人皮面具?”
“这个……”万炜顿感尴尬,左顾右盼试图不答,“我听说伏义从不饮酒,是真的吗?”
如此生硬地转移话题,令高顺在气恼之余也有几分好笑。“难道二公子以为如今站在此地的我不是我,而是他人蒙着一张人皮冒充?”
“这个……当然不是……”万炜心虚地垂下目光、盯着坐骑的鬃毛,结结巴巴地说:“人皮虽然柔软,可毕竟不是本人的脸皮,嗯……那,戴面具的人的表情会比较……呆板……缺乏变化……”
略一思索,高顺明白少年话中的含义,不禁哑然失笑。这位“二公子”倒也有趣得紧。再看到那张酷似都亭侯的面孔露出唯恐自己会生气的眼神,他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感觉。下意识地,他别开脸,沉声说道:
“天色已晚,二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吧!以免主公担忧。”
“哦?”万炜抬头看看依旧明亮的天空,又看看不愿正眼看自己的高顺,顿时以为自己这次彻底惹人讨厌了。本想拉近关系却适得其反,让少年一下子感到心情低落,赌气大声叫道:“好,回去!”
之后一段日子,高顺的日子过得依旧如故。也许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熟悉都亭侯,所以他也比其他任何人更清楚的觉察到少年对主公的影响。但以他千百年追随星君的经历看来,很难相信上界那位“天帝”会好心的让星君保有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
“欲取之,必先予之”是“那一位”最爱玩的把戏。
尽管万炜冒认兄弟的事令高顺始终有些不能释怀,可在确认少年对都亭侯实在只有兄弟之情后,昔日翼宿星官对待少年的态度改变了不少。不过,此时少年的心思全然放在怎么帮助兄长身上,对这个改变茫然不觉。对此,高顺倒反而觉得高兴。只要少年本人没有异心,其他外在因素都好对付。
其时,王匡兵屯河阳津,意图攻打董卓。董卓立刻派樊稠率三万人马前往平县,在平阴渡与王匡军隔黄河对峙。数日来,双方几次交锋,士兵人数上王匡占上风,部队整体战斗力上却是西凉军占上风,结果陷入僵持。为打开僵局并获取胜利,董卓召开军议,在李儒等谋士策划下很快制定出此次战役的计划。
就在吕布直属的“飞熊军”建成誓师后不久,都亭侯本人便跟随董卓大军一同增援樊稠。然而,所谓“随同增援”根本是个假象。出发当日夜晚吕布便乔装离去,返回城西军营。用了一个白天修整,入夜,他率飞熊军绕过洛阳,往平县下游小平山行军。花了两天三夜赶到平阴渡,让樊稠用战船趁天黑将飞熊军运过黄河。等天明董卓大军来到,樊稠的船只早就回到水寨,于是王匡军看到的就是樊稠用全部船只运载董卓军企图渡河,哪想得到一支五千人的精锐已经隐伏在自己身侧。
接着董卓连番展开强渡,使用疲兵之计,让王匡军将注意力放在正面战场上。不但如此,善用“疑兵”的董卓在自己真实目的上又再布一层迷雾:让高顺领陷阵营往上游去,寻浅滩作出渡河偷袭的架势。果然,王匡军一发现这支可谓“攻无不克”的劲旅行踪就认定他们便是董卓的杀手锏。谁不知道陷阵营实为吕布亲卫?陷阵营在,飞将军——那个天煞星一般的男人——还会不在吗?率军迎战的方悦甚至下令让士兵带两倍箭矢前去迎战,力求在发生肉搏战之前射杀吕布。
而另一边,负责“偷袭”的高顺得到探哨回报,说敌方大将领兵两万左右朝这个方向而来。
“两万?真看得起我们。”陷阵营主骑淡然一笑,回头扫了一眼身后故意将战旗举得略微露出芦苇丛的部下,下令道:“过河!”
说起来,陷阵营满编时也不足一千。以一千迎两万,这些士兵却没有丝毫犹豫,即刻分批趟入河水,开始渡河。虽说是浅滩,最深处也没过人的胸膛,整个人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水中,饶是陷阵营这般精锐也大感吃不消。但只要主骑的命令不改,他们就不会停下。
董卓固然有千般不是,他在军队中的威信却是其他诸侯难以比拟的。高顺看着这些从西院军和西凉军中选出的亲卫,心里不由地如此感慨。就在此时,他脑子里突然闯进一声低微的叹息:
“不知能有几人活过今夜?”
高顺浑身一僵,旋即又醒悟过来,在自己心中回答了这个声音:
“上人好兴致!”
这说话之人正是都亭侯吕布的师尊欣然上人。他已是修真数千年、即将飞升为仙之人,与翼宿的转生有过数世之交。只因当年天帝之令,使得翼宿坠入凡尘亦保有“灵识”,所以才能与欣然上人进行这种方式的交谈。
听到高顺讥讽的话,欣然上人不悦地说道:“别说得我好像很喜欢来看凡人打仗似的。你也不要装作不知道……”
高顺却似没有听见,站起身与部下一道跳进河流。但上人似乎有意要搅乱这位主骑将军的心境,接着又说:
“你见过万炜手中的‘赤血’吧?今日之战,他一定会死。”
“……不一定。”
“呵,肯答话了?只要涉及朱雀……”
“他不是星君!”
突如其来的怒气竟令欣然上人感到一阵心乱,不由暗自感叹:真不愧是朱雀最得力的部将,就算已贬谪为人仍是煞气十足。而“那个人”更是可怕,明明连往世记忆都不曾留下分毫,偏偏那焚天烈火似的气势一丝都没有削减。
“谁是昔日那位朱雀星君,你自己也分不清楚吧?”停了一停,欣然上又人继续说道:“别说你,就是……‘那一位’怕也分不出来。不过,我曾对万炜说要收他为徒,甚至向他细述修真成仙之妙,他却断然拒绝。你不觉得以朱雀星君当日对上界的厌憎,此种反应才是情理之中吗?”
不知是脚下踩到石子儿还是怎么,高顺身体一晃,险些跌倒。但他很快稳住身形,继续往河对岸去了。